石门合拢。最后的一丝光线被切断。李辰安站在黑暗里,没有动。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那是陈旧的血液混合着新鲜内脏的味道。他抬起手,指尖的一点灰色微光亮起。光芒很暗,只能照亮身前三尺。但这足够了。脚下的地面是暗红色的,石板缝隙里填满了干涸的黑褐色物质。正前方,是一个圆形的池子。池子里翻滚着粘稠的红色液体,那是血。新鲜的,滚烫的,带着生机的人血。池子中央立着一根黑色的柱子,柱身上刻满了扭曲的玄纹。玄纹在发光。暗红色的光。顺着柱子往上看。一个人被几根粗大的铁链锁在上面。是个男人。头发灰白,皮包骨头,胸口的肋骨根根分明。几根透明的管子插在他的脊椎、丹田和天灵盖上。管子里有红色的东西在流动。那是他的精血。还有一丝丝灰白色的雾气,那是他的魂魄和生机。男人还没死。他的眼皮在颤动,嘴巴张大,喉咙里发出无声的荷荷声。痛苦。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辰安把视线移开。不止这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还有十一根柱子。每一根上面都锁着一个人。有的已经不动了,像是一具干尸。有的还在抽搐。十二个人。十二个活生生的“电池”。他们在供养同一个东西。李辰安看向大厅的最中央。那里悬浮着一块黑色的晶体。拳头大小。不规则的多面体。它在旋转。每一次旋转,都会从那些管子里抽取一股红光和灰气。晶体表面没有任何光泽。它像是一个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归墟死晶。李辰安认得这东西。这不是普通的幽冥晶。这是幽冥晶在极端环境下,吸收了大量怨气和死气后,经过千万年压缩形成的内核。在归墟秘境里,这种东西也是稀罕货。它能直接腐蚀金丹期修士的神魂。也能用来炼制某种极度邪恶的阵法核心。青云宗,好大的手笔。用十二个活人的性命,日夜不停地浇灌这块死晶。就是为了提炼出那一缕最极致的“死之本源”。李辰安走到池子边。他看着那块死晶。眼底没有波澜。只有那一抹跳动的青色火焰,愈发旺盛。愤怒到极点,只剩一片沉静的寒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玉瓶。瓶身上刻着繁复的封印阵纹。这是他昨晚连夜赶制的。专门用来装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他伸出手。指尖的归墟之力化作一道细线,探入池子。没有惊动那个正在运转的阵法。归墟之力也是死的。死物对死物,不会引起排斥。红色的血水,灰色的死气,顺着指尖的牵引,源源不断地钻进玉瓶。证据。这是青云宗用活人炼丹的铁证。只要把这瓶东西公之于众,再配合那块死晶的影像。青云宗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玉瓶很快装满。李辰安塞上瓶塞,贴上一张封灵符。收好。他又拿出一块留影石。灵力注入。画面定格。那十二个干枯的人形,那翻滚的血池,那块贪婪的死晶。全部记录在案。做完这一切。李辰安抬起头,看向头顶。那里是厚重的岩层。岩层之上,是青云药铺的后堂。何冲就在上面。那个胖子还在转他的核桃。李辰安收起留影石。该走了。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那块悬浮的死晶突然停住了旋转。嗡。一声轻响。像是某种频率被打破了。李辰安脚步一顿。刚才取样的时候,虽然极力控制,但还是带走了一丝本源死气。死晶感应到了缺失。它发出了警报。不是声音。是一道无形的精神冲击,直接撞向四周的岩壁。头顶上方。咔。机关转动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密室里,如同惊雷。李辰安没有跑。来不及了。这里是地下三十丈。唯一的出口就是那个石门。而石门的开关,掌握在上面那个人手里。他转过身,面对着大厅中央。右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剑。轰隆。头顶的岩层裂开。一道光柱射了下来。紧接着。一个人影顺着光柱落下。藏青色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张原本和气生财的胖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的杀意。何冲。,!他落地的瞬间,脚下的石板寸寸龟裂。金丹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空气变得粘稠。血池里的液体被压得停止了翻滚。何冲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扫过那十二根柱子。没少。又扫过那块死晶。还在。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李辰安身上。那身夜行衣。还有那个熟悉的体型。何冲笑了。笑得很冷。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像是一条毒蛇在吐信。“李长老。”何冲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感。“神兵阁的生意不做,跑到我这地下室来做贼?”“这可不合规矩。”李辰安没说话。他摘下了脸上的黑布。既然被发现了,就没必要藏着掖着。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平静得可怕。“规矩?”李辰安看着何冲。指了指身后的血池。“这就是青云宗的规矩?”何冲瞥了一眼那些被锁着的人。眼神漠然。就像是在看几只待宰的鸡鸭。“废物利用罢了。”“这些散修,活着也是浪费灵气。”“不如为我青云宗的大业做点贡献。”何冲转动着手里的铁核桃。咔咔。那是两颗特制的法宝。上面刻满了骷髅头。“倒是你。”何冲往前迈了一步。身上的气势又重了一分。“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今晚,你也留下来做贡献吧。”话音未落。何冲动了。没有试探。没有废话。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这只兔子,刚才还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进来。何冲右手一扬。一面黑色的小幡从袖口飞出。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丈多高。毒云幡。幡面上画着无数狰狞的鬼脸。黑气翻涌。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弥漫开来。“去。”何冲并指一点。毒云幡猛地一颤。大团大团的墨绿色毒雾喷涌而出。那是腐骨毒烟。只要沾上一星半点,筑基期修士的护体真气就会瞬间消融。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毒雾如潮水般涌向李辰安。封死了所有的退路。何冲站在毒雾后面,眼神阴冷。他在等。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化成一滩脓水。一个炼气期。哪怕有些手段,在金丹期的绝对力量面前,也是蝼蚁。毒雾吞没了一切。李辰安的身影消失了。何冲嘴角扯动。结束了。太容易。容易得让他有些不安。就在这时。那团浓稠的墨绿色毒雾中。亮起了一道光。不是火光。不是雷光。是一道极致凝练的、漆黑的剑光。比毒雾更黑。比死气更寒。那是归墟的颜色。刺啦。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那团坚不可摧的毒雾,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一道人影从裂缝中冲出。衣衫猎猎。毫发无损。李辰安手里握着一面镜子。不。那是一把剑。原本圆形的护心镜,此刻边缘延展,拉长。化作了一柄漆黑的古剑。剑身上,九条龙纹游走。发出低沉的龙吟。李辰安没有退。他迎着毒雾,迎着金丹期的威压。冲向何冲。他的眼睛里,那团青色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破妄神瞳。在他的视界里。那漫天的毒雾不是雾。是无数个细小的能量节点。而何冲的护体灵光,在左肋下三寸的地方,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停顿。那是他运转功法时的气门。也是破绽。“找死!”何冲大怒。一个炼气期,竟然敢主动进攻?他手里的铁核桃猛地掷出。两颗核桃在空中变大。化作两座小山大小的骷髅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李辰安。这一下要是砸实了。别说人。就是这间密室也要塌一半。李辰安脚下一错。九龙游云步。身体违背常理地在空中折叠。堪堪避过那两个骷髅头。劲风刮过脸颊。割出一道血痕。但他没有停。剑尖前指。归墟剑意,爆发。那股属于远古神君的意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足以让天地变色。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何冲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那是来自生命层次的压制。他的动作慢了一瞬。就在这一瞬。李辰安到了。黑色的剑锋,没有丝毫花哨。,!直刺何冲左肋。噗。护体灵光破碎的声音。何冲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金丹期护盾,竟然像纸糊的一样被捅穿了。剑尖刺入皮肉。冰冷。刺骨。那股黑色的能量顺着伤口钻进去。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真气。“滚!”何冲怒吼。金丹震动。一股庞大的灵力爆发出来。嘭。李辰安被震飞出去。他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地。滑行了数丈。直到后背撞上那根黑色的柱子才停下。嘴角溢出点鲜血。但他笑了。他抬起手,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剑尖指地。“金丹期。”“不过如此。”何冲捂着左肋。伤口不深。但那股黑气却怎么也驱逐不掉。还在往里钻。疼。钻心的疼。他看着李辰安。眼中的轻视彻底消失。剩下的只有从未有过的凝重。这小子。不是一般的炼气期。那把剑。那股黑气。还有那种不要命的打法。是个怪物。“很好。”何冲缓了缓气息。压下伤口的剧痛。召回毒云幡和铁核桃。“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手段狠。”密室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两股截然不同的杀意,在空中碰撞。不死不休。:()最狂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