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什么。”赵昱轻笑,抱她走到榻边,“去年我三十岁生日,不是你非要大办?”
“那不一样。”青雀坐下,“我看你,总觉得和十年前一样,知道你三十岁了也不以为你老。”
赵昱心中一动,坐在她身边:“再过十年呢?”
“再过十年——”
青雀含笑看他,向后躺下去:“那就要看我们神武圣明的陛下,再过十年,保养得如何了。”
赵昱失笑,侧身仍抱住她:“还有呢?”他问:“又是为什么发愁?”
青雀本来也要和他说:“我是想到,你我只有彼此,从前虽有张氏那些人,也都出宫去了,如今,我却要给孩子们选人服侍……”
她自己享受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恩爱,却要让那些宫女,和大郎将来的妃妾,几个十几个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
“我知道这是祖制。就算选了人,我也只是按例办事。不选,才会有人说我为母不慈。”青雀道,“再有,就算把人送去,大郎自己不想,也可以不碰,可十四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在这世间,男子——尤其高门贵胄之家的男子——三妻四妾,正是常事。身为皇子,更不会有人约束大郎,让他成婚之前保持“贞洁”。十几岁的男子,面对如花貌美的侍寝宫女,又是“祖制”,怎会毫不意动。
可因为她有赵昱,因为,她有曾经有过数名姬妾,却最终选择和她一人相守的赵昱,她不免会想,若大郎、二郎、承祚、承和他们,也是先尊父母之命,朦胧随意地纳了妾,成了亲,将来却厌烦了后宅争斗,或也遇到了愿意一生真心相守的女子,他们能轻易“遣散后院”,独守一人吗?
“但这也可能只是我一个人多想。孩子们根本不会在意。”
钻到赵昱怀里,青雀闷闷地:“不如这样。”
“张氏才是大郎的亲娘。我索性把这事交给她,她要选就选,她不选,我就说是亲娘不让。朝臣们不满,找他亲娘去。二郎也照大郎的例。到承祚,”她往赵昱胸口又钻了钻,“十四就给他定下太子妃,十五就成婚。到时什么妻啊妾的,由他们自己商议去吧。”
不用赵昱回应,她一个人说了一大篇。
等她说完,赵昱才轻柔地抚过她的发髻和背,低声应下:“这样很好。”-
七月中旬,张宜春三人听召入宫,回家便相对愁了好几日。
——是给大郎选宫女,还是不选?
从做母亲的私心讲,张宜春当然想让儿子娶一门贤妻,再有几个美妾,这些妻妾多给他生育几个儿女,让他子孙满堂,儿孙绕膝。
可皇后娘娘的顾虑也提醒了她:几个女人抢一个男人,必不可能全家和睦,一世和平。
比如她自己,自认没有过坏心,这一世三十几年,心里有过不平,有过怨气,也嫉妒过几个人,却也从来没主动害过谁。她胆子不大,不算很聪明,但应也不算笨——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太后娘娘选中,做陛下的侍寝宫女。潜邸的后宅算是当日几位皇子府上最和平的,只因陛下格外宠了贞靖淑妃,也还死了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大郎能有陛下当日对后宅的手腕吗?
她一个美人,又能似太后娘娘一般,镇住出身高门的儿媳吗?
可,难道真让大郎一个皇子,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
如此一日要选,一日又觉得不该选,直到年末,张宜春才下定决心:“还请皇后娘娘给大郎挑四个性情安分……难听些说,绵软温吞,从不生事,不与人起争执的孩子,给了他吧。”
“也好。”青雀道,“等司寝局先选出二十个人,你一一过目,挑出四个,再教导一年,再给大郎,如何?”
张宜春自然欢喜:“如此甚好!妾身多谢娘娘!”
青雀又问:“那再过两年,给大郎择选皇妃,也要性情温软的女孩子?”
她提醒:“这样的女孩,只怕高门里难寻。我观近年各家教养女儿,都以性格刚强、行事直断为要,恐怕还是聪明、要强的孩子多些。”
“这妾身也知道。”张宜春赔笑,“可大郎将来不过一介闲散郡王,想来他的王妃,也不必非要出身高门、为人刚毅,只要懂事知礼就够了。”
青雀一笑:“这事,还是要看陛下的主意。”-
择选宫女的事交给司寝局,又有张宜春殷勤盯着,不必青雀再费心。
新的一年,她和赵昱先安排承光带承和住去了长乐宫。承祚也正式搬到东宫,只留下还不满周岁的承明。
孩子们大了,早晚要与父母分开,现在已经到了时机。
而当再过一年,大郎收下了四个侍寝宫女,承祚也在赵昱和青雀的安排下,见过了几名同龄的小姑娘的时候,南诏新王登位,似有异心。
做了六年多皇帝,除每年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并带儿女弟妹至田间体会民生多艰外,赵昱再没踏出过京城一步。
他少年便在军营,至二十六岁,人生青春最好的年华,大半都在军中度过,其实更喜欢在边关的放纵自在,也习惯了在战场拼杀的刺激,只是身为人君,约束着自己为国朝和百姓尽责。
今岁,他仍在壮年,得知南诏有变,是曾想过让太子监国、皇后辅政,仍如从前亲自率兵出征。
但,与朝臣商讨过后,他还是决定先对南诏用间,最终,兵不血刃解决了南诏的新王,没让边境再起战火。
得知南诏事定那日,欢庆过后,抱着青雀,他沉默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