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必同我说这些话。”霍氏一笑,“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
“青雀,”她亲密地唤着,“你看,从你生了行明,二郎的爵位不但稳了,今年还得陛下赐恩,提前袭爵,我也做了国公夫人,这都是你的功劳。眼看父亲和母亲身体不好,不知哪日医药无效,就……”
摇了摇头,她声音稍低下去:“这父孝三年,母孝也是三年……若不幸,真守了六年,等他出孝,便已将不惑,你我也过了三十了。他如今是康国公,在朝任吏部侍郎,与他身份差不多的人,谁不是儿孙满堂?咱们家里却只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偏你这几年,又总不与他亲近,我想劝你——”
“夫人!”江青雀急急地站了起来。
她离开霍氏的手,在她面前拜下,急促说:“自从大公子出生,主君和夫人的心事已经了结。夫人和主君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眷侣,上天虽妒,总不赐主君一子,有了大公子,也算有个结果。妾身虽然做了‘姨娘’,也只因夫人让妾身服侍。有了这一子,主君不必再违心去看别人,夫人也可从此与主君相守……何必再起波澜?夫人!”
她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连赵昱都看得出来,她是绝不愿再受“宠爱”。
她也是全心希望,霍氏和她的丈夫能一心相守,不要再波及她。
若楚王府当年的消息不错,这江青雀,可是自六岁起,就服侍在霍玥身边了。
霍氏却只是坐在榻上,看着她,打量着她,神情一时似有欣慰、心软,但更多时候,又只余警惕和讽刺。
约有半刻,她才下榻,亲手扶起了江青雀。
“是我为难你了。”她声音温柔。
“夫人……”江青雀抬眸,露出一双泪眼。
她容貌着实盛极,即便无妆素衣,哭得伤心,也只似梨花带雨,淡云飞雪。赵昱看到,霍氏的神色又变了一变。
嫉妒吗。
二十一年情分,都不够她看淡这份嫉妒,还是相伴的这二十一年,她一直不曾断过嫉妒?
或者,只是为了她的丈夫——那个宋檀?
“好了,好了……”霍氏仍用温柔的姿态,将江青雀抱在怀里,“你不愿意,就算了。”
“夫人……”江青雀脊背微微颤抖。
“就这么不愿意亲近二郎?”霍氏笑,“看你吓得这样。”
“我……”江青雀紧紧闭上了眼睛,“我心里,从来只有夫人。”
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对这句剖白无动于衷。
霍氏深深一叹,扶她坐下,唤人打水,还亲自递给她擦脸的棉巾,又似乎是体贴手下的“好夫人”了。
赵昱只是看着。
他看着江青雀慌忙接了棉帕擦脸,被霍氏温声软语宽抚。
他看着霍氏带江青雀同桌而食,丝毫不顾主仆之分,还亲手给她递汤,夹菜。
他看着霍氏直说江青雀的妆扮也太素了,埋怨说给她什么都不戴,衣裳也不穿,便拔了髻上的珊瑚金钗,给她簪在发间。
他看着丫鬟来回,说江青雀的两个孩子已在东厢用过晚饭。霍氏只笑说知道了,没让他们再过来。
他听到仆妇在外禀报:“主君到家了!”
于是,温馨暖融的和睦结束。
江青雀迅速告退,霍氏也没有挽留。
赵昱本想跟着江青雀走。
可宋檀——宋氏的兄长,皇帝疼爱甚于亲子的表侄——在他活着的时候,可没少给他找过麻烦。
那就看看他与霍氏究竟是怎么“恩爱”吧。赵昱冷嘲着想。
宋檀很快走了进来。
他不过三十一岁,因是“国公之尊”,便蓄了须,步伐神情,颇有“意气风发”之态,醉眼微朦,人还算清醒,进门先唤一声:“阿玥!”
“在呢!”霍玥矜持地走到堂屋,“人又没跑,叫什么叫。”
这夫妻两人凑到一处,先说了几句没用的散话。
宋檀端起醒酒汤,霍氏才用脸皮笑了一笑:“你这一年总说,谁家小老婆又给生了第五个儿子,又是谁家都有了第三个重孙。我知道你羡慕他们,嫌你只有一个行明太少了。今儿我替你问过了,青雀不愿意服侍你。你若还想生儿子,我再新选几个美人给你,如何?”
对这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赵昱无话可说。
“……什么?”宋檀不知是真愣,还是装愣,拿着碗喝也不是,放也不是,“阿玥,我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