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娘子,你先别着急。”张岫向前两步,顿了顿,又走近些,“这事……”
“事关重大,我……哎,先不敢多说。”他轻声一叹,“我只能劝娘子一句:你自己这条命,都是侥幸挣了来的。受这么多苦,好容易安稳,别急着哭坏了身子不是?留得青山在呀。”
“是……是。”青雀抽噎,“不管怎样,公公没笑话我,还宽慰我……”
“这有什么好笑的。”张岫又一叹,“谁不想和家人团圆。”
“我再去拿水,给娘子洗脸。”他说。
他关门出去。
青雀捂住脸,抹掉泪,朦胧地看向楚王。
“殿下……”
“你且,耐心等一等。”在她三尺之外,赵昱斟酌着用语,“新帝本是仓促得封太子,其母宫人出身,无有亲眷,新帝又年少,母子两人在朝中都无根基,所以先帝才留顾命大臣五人辅佐。今次西陲大败,西凉半失,新帝软弱无能,已尽失人心。”
青雀头昏欲裂,思量片刻,却还是听懂了楚王话里的深意。
“殿下是说……”
门外,张岫端着铜盆,悄悄止步。
“先帝……先帝共十一子,殿下……早薨,废太子谋反,屠尽兄弟子侄,只余十皇子、十二皇子、十三皇子……”江娘子是在对旁人说,“十殿下左臂伤重,十二殿下伤了脸,先帝立今上为太子,可要做……皇帝,不必容貌无瑕,那只是对臣下的要求……”
“是——”她模糊地问,“十殿下与十二殿下,要起兵吗?”
张岫不知道殿下究竟在不在。也猜不准,若殿下真的在,听见这些话,是什么表情。
他只竭力压住自己心中的震惊。
“是啊……”江娘子还在推测,“分明朝中有那么多立过功的将领,为什么圣人只选宋檀举荐的尹将军?他是……霍玥说过,他是忌惮着两位殿下。这二十年里能打仗的将军,又哪一位不是殿下的旧部?两位殿下,又是殿下的亲兄弟,相比于圣人,自然更愿追随他们……”
张岫可不敢再让她说了——至少别让他听见。
“江娘子?”他出声,“我进来了。”
再听片刻,屋里没了动静,他才侧过身,用手臂推开门。
“娘子,我就把水放这?”他问,“还是娘子恕我冒犯,我给娘子端过去?”
青雀真的起不来了。
“那就……麻烦张公公送来了。”她说。
“来了。”张岫笑着说,“其实娘子倒不必介怀我。从前我跟着殿下,也是见过夫人们的。”
赵昱的双唇抿紧了一瞬。
“哪里是介怀公公。”青雀没看见他这细微的神色变化,正全神感谢张岫,“是怕麻烦了你。”
张岫停在床边,将铜盆放好,拧了热棉巾。
“这床上的被褥、枕帐,也都是为过年新换的,我还没睡。”他递上棉巾,“娘子先安心住两日,等身子好些了,再挪屋子。”又说,“这里不缺药材,只是没个好大夫,现下也不好让生人见娘子,倒是全海会些医术。等他回来,先让他给娘子诊一诊。若有什么症候,也好趁早医治。”
青雀应着,擦了脸。
“那娘子歇着。”看她用完,张岫主动把棉巾接回来,笑说,“我叫白娘子和秦娘子在外间守着,娘子有什么事,可千万直说,别因不好意思就耽误了。”
青雀都应着。
放下棉巾,张岫拿来方才开的那罐面脂递上。
青雀接过,实在没了精神,随便抹了抹脸。
张岫又收拾了,没再说什么,悄声退了出去。
赵昱已调整好神色。
“睡吧。”他说,“盖上被子。”
“嗯……”青雀含糊地应,缓慢倒向枕头,用最后一丝力气,扯开了棉被。
她没拉好床帐,赵昱也不能替她动手。
不过,她这么累,也不必非要遮全光亮。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