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谁去掌兵?谁去厮杀?再来一次大败,不必宗亲谋反,恐怕父皇在九天之上都要收了他的命!
罢免宋檀?
罢免了他,谁来忠心替他做事?
除了康国公府……除了宋家,谁又绝对不会背叛于他,投向景烈太子的兄弟?
只有宋檀最能靠得住。
只有他……
可笑着,新帝又骤然哀哭。
为什么偏是叫他承担这些错!为什么偏偏是他遭遇这许多!
“十三郎!”
外殿传来女人的呼喊。
“阿昌!”
头戴龙凤金冠的太后进来了,一眼便看见了伏在书案上嚎哭的儿子。
新帝尚未娶后,今日是她在长宁宫宴饮诰命。
可酒未三巡,内侍匆匆密报陛下离席,她只得过来寻找。
这三个月,新帝一夜不曾安睡,她又何曾有过一刻安宁?
儿子哭得这么哀戚,她想到这三月的煎熬,也不禁悲从中来,抱住儿子的脑袋,母子两人相拥,痛心大哭。
女官、太监再四相劝,太后才勉强止了泪,与儿子到龙榻净面。
“阿娘……”新帝依旧哽咽,“你说,儿臣,还能怎么办?”
太后姓章,是先帝晚年的宠妃,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年纪。她出身宫人,一生皆在内廷承恩,于国朝政事无有分毫见解,做太后的两年,也因新帝有五名顾命大臣辅佐,并不置手政事,只一心替儿子挑选后妃,笼络皇亲诰命,留住云贵太妃不许出宫,牵制晋王越王。
直到西疆大败,震动内廷,儿子的皇位眼看不稳,她才慌了神,连新帝大婚的婚期都无心再选。
“现在看,这一年耽搁了立后,也是好事。”章太后凝神,秀丽的眉眼里满是愁绪与谋算,“实在不好,就选那定国公府、长兴侯府、怀安伯府或戚家、金家的女儿入宫,许以后位、妃位,如此给他们兵权也不怕。有谁还能心向旧主,胜过安稳做国舅?”
“这主意好!”新帝有了些精神,“阿娘,那快想想,谁家的女儿年岁合适?真有好人选,就贬了宋相又能如何!”
即便献出女儿和亲,宋相也已是众矢之的。尽快叫他退步,还能因靖城公主的功劳赏他一个安稳。将来此事淡了,再起用也方便。
母子两人商议着,互相宽慰着,都无心再回席。
在含元殿与长宁宫领宴的臣子诰命低声议论,眉眼传意,捱到规定的时辰,终于能对着空荡的主位告退。
宋檀与霍玥在宫宴上,都受了许多冷面与敷衍。
回到家中,夫妻二人祭祖完毕,各褪礼服,沉默许久。
宗族告辞,这偌大的康国公府里,竟似只剩他们两人。
二十五年前,宋檀的兄长为保护父亲战死。
十二年前,因爵位之争,大嫂孙氏携女儿与宋家断绝关系,再未回过宋家一次。
七年前,父亲病笃。
恨了他半辈子的母亲终于找到机会杀了亲夫,又自裁而死。
今年,为保住宋家,他们送上长女和亲,处置了她的生母。
他们膝下唯一的儿子,宋行明,也因冥顽不灵,险误大事,被他打断了一条腿,正在偏院静养。
这个除夕夜……
“幸好推动议和,送走了公主。”
到二更时,霍玥望一望窗外,笑出一句:“不然,别说受人冷眼了,或许咱们已在天牢,连口冷饭都吃不上。”
“嗯。”宋檀应着,依旧阴沉着脸。
“也不用热闹了。”霍玥站起身,身体因久坐酸麻疲累,轻轻一晃,“我去看看行明吧。”
“你去。”宋檀撑住额头,“看看他,有没有认真反省。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