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珣送下时乔后,便回了户部。
今日的户部格外热闹,整个下午,都有各衙署的官员来户部办事,寻的理由五花八门,且待了许久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罗珣垂眸忙着公务,刻意忽略那些探究的目光和低声的议论。
他不是在乎别人议论的人,他从来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可整个下午,他的心都没办法沉下心来。
那些议论声总往他耳中钻,他听见他们在猜测他和时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何这般不顾脸面,八抬大轿送时乔和离。
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是确认,他们言语中的意味深长,彰显着他们的心知肚明:这一切是他们罗家欠时乔的。
只是所有人都在装傻,包括他,都在刻意弱化和甚至抹杀时乔的功劳。
快到下值时,他还听见他们说,时乔去了京兆府呈籍,雍王送她一栋宅子。原来还时乔公道,是件很简单的事。皇上既然赞她“内助有德”,他若有心待她,为何没顺势为她请封诰命呢?
他那时只想着夺回夏如蔷,何曾替时乔考虑过?哪怕给她一丝应有的体面呢?
他到底为了做过什么?
罗珣坐在那里想了许久,只想到那支麦穗黄玉簪。那块黄玉,花了他不到一两银子,雕刻它,花了一宿功夫,这便是他为她做的全部。
可她为他做的,他却数不过来。
他似乎在今日真正失去时乔时,他才意识到,那个安静的女子不知何时成了他内心的支撑。她离开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在悄然坍塌。
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些年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明明是夺回夏如蔷。
罗珣浑浑噩噩过了一下午,一直到下值。他没有离开衙署,只是在值房,用堆积如山的公文来填满自己。
翌日早朝。
八抬大轿送和离的风,还是吹进了皇宫,吹到了皇上耳中。
嘉平帝年已近六十,鬓发花白,双目锐利,威势甚重。
在议完朝政后,他看向罗珣,“罗爱卿,听说你昨日八抬大轿送和离,惊动了整个京城,可有此事?”
罗珣身着深绯官袍,身姿如松,他躬身回话,“回皇上,确有此事。”
“你堂堂户部侍郎,为何被一妇人如此拿捏?”
“回皇上,皇上曾赞时氏‘内助有德’,她虽生去意,可有德之妇,罗氏必须给她应有的敬重。”
嘉平帝不置可否,只沉沉看着他,似在心中掂量他这番话的真假。
须臾,他赞了句:“不愧是罗公之后,家风严谨。”
罗珣恭谢皇恩。
嘉平帝又看向站在最前列的雍王,“老三,听说你给时氏买了宅子?”
雍王拱手,几乎一字不落地复述靖国公帮他想好的由头。
“回父皇,时姑娘守住了朔北粮仓,儿臣身为朔北统帅,又是皇子,顺应圣意体恤功臣,于情于理都该对时姑娘多加照拂。”
嘉平帝思及他常年掏空腰包购买粮草,颔首道:“是你能做出来的事。买的哪里的宅子?”
雍王心知,所有的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控中,如实道:“回父皇,别处的宅子太贵,买不起,便买了宣平坊的。另还买了一套给玉清道长,道长对时姑娘有救命之恩,他说初来京城没地方住,儿臣便给他买了。”
他顿了顿,尴尬道:“因着银子不凑手,便将夏大人送去的两万两银子收下了,另有一幅玄同真人的画作,卖了八千两银子。”
嘉平帝被他逗笑了,无奈摇头,“你啊……堂堂皇子,行事却这般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