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许暮不是直接相信的枯云的说辞,而是对方所言说的一切,都与自己的调查和猜测一致。江黎知道,许暮信了个七八成。
江黎恰到好处地手收起手环拍摄功能,慵懒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着许暮伸出手掌,掌心向上,挑眉问:“走么宝贝,带你去看看人间炼狱?”
许暮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江黎伸过来的手,思忖片刻,问:“齐乐怎么办?”
江黎转头,对枯云说:“喂,帮我们照顾着点那小金毛啊。”
啧啧,瞧瞧这语气,怎么感觉像是在说,帮着照顾一下我俩的孩子一般。
“知道了知道了。”枯云连忙挡住眼睛,“你们可快滚吧,我要长针眼了。”
江黎毫不留情讥讽回去:“本来眼睛就小,长完之后可别瞎了看不见路。”
枯云:“……”
他讨厌江黎这张破嘴,这家伙要不是战斗力爆棚,就凭着这么个恶劣的性格,也估计早就被人弄死了。
枯云见两人离开,不明所以地盯着江黎和许暮挨得极近的背影看,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不明白,明明应该王不见王的两个人,怎么就看对眼了呢?——
作者有话说:枯云:我雷他俩
第135章边界穹顶
依旧走小路出的医疗中心。
江黎和许暮两个人将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遮盖起来,带上口罩和帽子。
其实江黎不在意会不会触碰到感染者接触到菌株病毒,毕竟他的基因对一切的毒素免疫,即使有症状,体内的免疫系统也很快会将外来病毒杀死,彻底排异。
但他没法跟许暮解释,只说自己身体好,许暮也不听,就硬生生强迫他必须戴好手套,将他一整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就算劈头盖脸倒下一桶病毒原液,他都能毫发无损。
江黎张了张戴着手套的爪子,晃晃脑袋,妥协了。
江黎带着许暮远离医疗中心,向着下城区更远更偏的边缘走着,由于病毒肆虐的缘故,原本会游荡在下城区各个角落拾荒的流浪者被枯云带着人彻底隔离起来,整个下城区愈发显得空空荡荡,灰蒙黑漆,只有潜藏在阴影中的废弃机械、锈蚀管道、扭曲钢板构成了这个充满工业污染和混乱的地下城。
步入其中,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一个巨大、冰冷、且永不苏醒的废墟墓穴。这里是被上城区遗忘的地下,没有天光与日月的地下,是污染与匮乏最直接的承受者,连自然风都无法触及。
于是空气浑浊而沉重,弥漫着劣质燃油燃烧后的刺鼻烟雾、陈旧金属碎屑兀尘的锈蚀气味,以及某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潮湿霉味。
许暮一路沉默,一路不语,面色沉重又哀恸,倒在钢管之间的干瘪尸体时不时闪过,刺痛他的双目,他如鲠在喉,被江黎所展现出的熟视无睹掐住咽喉,近乎窒息。
偶尔在一片死寂的漆黑之中,有零星几块电池几乎消耗殆尽的霓虹灯牌,嘶哑地闪烁,零落的微光蒙在厚重的铁锈味中,在钢筋的墙壁上投射出扭曲的影。
其实,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那般轻薄,毫无重量,毫无意义。
许暮生长在上城区,即使年幼父母双亲亡故,孤身一人,他也从未经历如此艰苦的生存环境,他成长的一路光明粲然,丝毫不用被物质所局限,只需专心致志训练学习。
未经他人苦,没资格也没立场评判他人对错。
江黎也不怎么说话,只偶尔介绍一下附近所谓的地标废弃建筑,他其实不常来这里,每次来时,总会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让他的心情格外差,手痒痒的,想揍几个不长眼上来的家伙,只可惜,感染病毒原因,让周围完全没个人声。
好在许暮的气息就在他身边,也恰巧就在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察觉出了什么,忽而脚步错快半步,走到他身侧。
两个人的手背轻轻碰到一起,在这份轻微触感的下一秒,许暮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暖烘烘的热意包裹住江黎的手,却莫名如一股暖流汩汩沿着血液润进心脏,压制住了那份从骨骼中催生的颓然与自毁倾向。
江黎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抬起头。
许暮依旧平视前方,握着他的手指用力,而面上嘴唇抿着,看不出什么额外的情绪。
江黎指尖微动,回扣回去,十指交叉,隔着两层手套,也依旧能感受到从许暮掌中原地而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
一时之间,灰败的静默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并排而行时,鞋底踏在钢板上的空洞碰撞声响。
很快到了下城区的边缘,脚下的路开始变得泥泞起来。
化学试剂废水味道刺鼻,肆意流淌,在钢板地面上侵蚀出凹槽沟壑,废弃的金属杂物、玻璃、石灰膏,错乱凝结在一起,又扎出各色的晕染,像是枯骨中挣扎开出的腐败残花。
他们走到了路的尽头。
“抬头。”江黎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腔调,尾音懒懒的。
许暮顺着江黎的视线抬起头。
头顶并非天空,而是巨大、压抑的金属穹顶结构,其上密布着粗壮的管道、断裂的桁架和早已熄灭的巨型探照灯残骸,如同巨兽的肋骨,支撑着穹顶之上那一片灯火繁华、霓虹闪烁,漂亮的高楼林立的一尘不染的城市。
而皮肉肋骨之下,内脏腐败流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