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鹿见春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突然出现然后又消失、身为组织的成员又为什么要放过他……他一边在黑暗之中的巷道穿行,一边思考着缘由。如果鹿见春名真的不是因为追捕他的行动而出现在这里的话,就说明他是自主行动的……任务还是私事?而这么紧急的离开,大概也是因为他的身后追着琴酒……告死鸟有不想让琴酒知道的事情。这一点确凿无疑。那么告死鸟的身份呢?既然这个人这么受boss的看重、又是琴酒的搭档,按理来说是那个最不可能背叛的人,告死鸟本该对组织忠心不二、不放过任何背叛者……但告死鸟偏偏放过了他这个fbi的搜查官。赤井秀一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个猜测。两年前被组织抹杀的那个日本公安的卧底——苏格兰威士忌就曾经是告死鸟的搭档,在苏格兰卧底的期间,告死鸟该不会被日本公安策反了吧?——告死鸟反水了,投靠了公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才能解释告死鸟为什么没有拖延时间、等到琴酒到来一起抓住他。……鹿见春名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赤井秀一打上了日本公安的标签,但至少有一点赤井秀一猜对了——他并不想让琴酒知道他的行动。所以即使完全不怕死、即使可以杀死赤井秀一,为了尽快离开,鹿见春名还是没有直接和赤井秀一动手。就像赤井秀一忌惮的理由一样,藏太在执行别的指令,即使鹿见春名有不死这个外挂,也很难秒杀赤井秀一,如果陷入缠斗,琴酒和其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的代号成员一定会追赶上来,届时他就陷入被动了。好在赤井秀一也没有非要干掉他,这才让鹿见春名顺利离开。藏太已经跟着古贺进顺利来到了研究所的入口。这家研究所藏在一家饼干工厂之中,进入研究所需要输入一道密码,才能开启通往研究所的秘密走廊。藏太站在古贺进的身边,将那串开门的密码给记住了。而在进入研究所之后,鹿见春名就没有让藏太非跟着古贺进不可了。古贺进去了办公室,没过几分钟又被叫走了——有一批设备深夜运了过来,设备相当珍贵,需要古贺进亲自去盯着。只剩下藏太在研究所里独自探查。研究所不同的楼层是要刷卡或者密码才能进入的,不知道其他楼层的密码,藏太不敢乱按,怕触发什么警报,所以鹿见春名让藏太跟在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两个研究员的身后。研究员是一男一女,藏太看了一眼,男研究员胸口的铭牌上写着山口,女研究员姓柏木。两人用工作证进了电梯,一边等待电梯上升,一边闲聊。山口是先开口的那个人:“说起来,楼上的那批实验体也快要到使用年限了吧?”女研究员柏木点了点头:“没错,大概只剩下一年左右的寿命吧。”“毕竟不是自然成长到成年的年纪的。”山口轻轻撇了一下嘴,“利用药物让身体快速成长,当然要付出代价……当初生产的那批实验体快要折损完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没有时间等实验体慢慢长大啊。而且要看到实验进度,就只能先用药物让实验体成长到成年的年纪了,只不过他们全在药物作用下死了。”柏木淡淡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执着用这个基因样本制造实验体。”“长得好看?”山口猜测。柏木十分不屑地斜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是因为这种肤浅的理由?”“可能不是吧。”山口耸了下肩,“不过我觉得,现在这个新项目想让那些实验体废物利用的想法是无法成功的。”“我也这么认为。”柏木终于表达了赞同。电梯到达了目的地的楼层,沉重的门缓缓打开了。柏木和山口一起走出了电梯,刷开紧闭的金属门之后,一点冷气弥漫了出来,室内的灯光无比晃眼。山口和柏木在铁质的实验台之间穿行,像是在看什么带有瑕疵的艺术品一样,柏木轻轻叹了口气。“意识网络……我还是觉得这不可能。”“虽然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从理论上来说思维可以实现同步,用那个意识上传的设备也许能够形成人脑构成的网络,但是……”山口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本质上是一片白纸的复制体,哪有计算力可言?”鹿见春名的脚步顿下了。从藏太的眼睛中,他看见了数十个排列在一起的玻璃罐、以及摆放整齐的铁质的实验台。而不管是玻璃罐还是实验台中的人,都有着鹿见春名十分熟悉的脸——每次他对着镜子时都能看到这张脸,银色的长发在灯光下闪烁辉光。那是他自己的脸。许多个鹿见春名被藏匿在这间研究所之中。酒厂的场合(57)不管是谁,在真的看到一整个屋子里全都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时候,都难免会产生极其强烈的不适感吧?至少鹿见春名不是那个毫无感觉的例外。通过藏太的视角,他能看到那些躺在金属质实验台上和浸泡在澄澈的淡黄色液体之中的鹿见春名……或许他不应该将那些人也称之为鹿见春名,那只是和他有着相同外貌和基因的复制体克隆人而已。他无可遏制地觉察到了从心底涌上来的厌恶。鹿见春名讨厌这些没有灵魂的人造人。这些为了实验而被制造出来、又用药物加快了身体的成长,致使所谓的“使用期限”只剩下一年的人造人——比起人,他们更像是实验动物。这些人造人从本质上来说,其实和鹿见春名本人不是同一个种族……即使他们有着同样的外表和完全一样的基因,可觉醒的鹿见春名是亚人,这些人造人归根结底是彻头彻尾的人类。被人制造出来,无知无觉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分明心智还是一片空白,身体就已经被催熟到成年人的样子……然后在极其短暂的生命之中接受残忍的实验,还分不清什么是痛苦和愤怒,就要这样残败地死去。鹿见春名压抑不住涌上心头的愤怒。亲眼看到和听说是两码事。诚然,在此之前,鹿见春名就从宫野志保透露的只言片语之中有过猜测,比如组织是不是用从他身上采集到的基因样本制造了人造人什么的……但鹿见春名以为实验被废弃,那些人造人也应该已经被销毁死去了。人造人是不可能成为亚人的,这一点在鹿见春名原本的世界就已经得到了证明,所以即使他曾经差一点就被抓到、还被收集了基因和生物信息,厚生劳动省那帮人也没有想过要做他的克隆人,组织这个实验对鹿见春名来说是第一次。也正是因为第一次,他才觉得愤怒和厌恶。为了死亡而被制造出来的人造人,刚出生就被抛弃、成长后又不得不顶着全世界的恶意而开始逃亡的自己……鹿见春名微妙地从这些人造人的身上感到了一些共同之处。与其就这样活在这个世界上,被这帮疯狂的研究员做各种残忍和毫无人道的实验,不如就由他这个样本的提供者——亲手毁灭。鹿见春名站在原地,他缓缓抬起头,兜帽里的银发从颊边散落下去。灿烂的金色从他的眼底流淌而过,倒映出了层层叠叠的云雾之中悬挂的银月。巷道边情人旅馆的霓虹灯招牌是红色的,一圈又一圈的灯珠散发着暧昧的深红光芒。鹿见春名微微眯起眼睛,弦月染上了霓虹灯逸散的红芒,银光之中透着血腥气。他也从唇齿之间尝到了铁锈的味道。……两个研究员正在工作中。他们两人大概是负责检查这些实验体状态的人,在每一个装着克隆体的玻璃罐子和实验台的边上都要停顿一会,看一眼旁边的显示屏中显示的数据之后,将之记录到手中拿着的平板电脑上。这似乎是个十分无聊的工作,两人在默不作声地工作一会儿之后又开始了闲聊,声音在偌大的室内显得格外空荡。“这工作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男研究员山口深深叹了口气,“我好歹也是博士学历,结果在这里这能干干打杂的活……”“你知足吧,他们一个比一个卷,履历拉出来比我俩的论文都长。”女研究员柏木就显得十分佛系了,“现在这样不好吗?拿着高工资,还只用做些轻松的活,也不需要扛着项目的压力。”“但毕竟还年轻嘛,”发际线后移、已经有些秃顶的山口如是说道,“当然还是想跟着做一些更有意义的研究项目……”“现在正在进行的不是很有意义吗?”柏木有些费解,“意识上传网络……你应该看过不少科幻作品吧,我们现在在研究的不就是典型的数字生命吗?”“不,读取脑电波并且在网络上发出信息和数字生命差的也太多了吧……”山口满头黑线,“你这是直接跳过了几十年的科技发展吧。”柏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反正终点都是一样的啦。”“对了,”山口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这些克隆人的使用期限到了的话,还要再生产新的吗?”他的意思很好懂——等这些克隆人死光了要咋办?“不了,听上面的意思,是成本太高,能让身体快速成长的药物、这些培养液哪一样不是烧钱的?”柏木似乎非常心疼那些被烧掉的钱,“说到底都不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药是什么,这些克隆人只要吃下的全部都死了,结果还要坚持不懈地喂药,最后什么都没能研究出来……难道克隆人不要钱吗?我们研究所的经费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吧!”吃了就死的药……这个女研究员不知道内情,但鹿见春名是清楚的。那种药要么是银色子弹、要么是宫野志保研究的失败品,而他的克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