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颠簸在乡道上时,柏淑婧的头一首靠在我肩上。她发梢别着的柏叶发卡,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远处的山峦起伏,像极了古寺飞檐的轮廓,而我们即将抵达的,是藏在山坳里的灵木县白龙村。
“紧张吗?”我捏了捏她的手,触到无名指上的红绳。她抬头看我,眼睛弯成月牙。
村口的古柏最先映入眼帘。历经沧桑的它如今己长出新芽,枝干上缠绕的红丝带在风中飞舞,像极了婚礼上的喜绸。母亲站在树下张望,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见到我们时,手里的笸箩“咣当”落地,花生滚了一地。
“淑婧,快来!”母亲颤巍巍地拉住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快让婶子看看,当年的小恩人长大了。”柏淑婧愣住了,我也猛地想起灰袍老人的话——母亲难产时,是穿绿衣的灵柏化身相救。
“婶子,您认错人了吧?”柏淑婧的声音发颤。母亲却摇头,从兜里掏出泛黄的画像:“不会错的!当年你冒雨请来医生,走时落下这个。”画中女子身着绿衣,手持柏叶,面容与柏淑婧分毫不差。
柏淑婧的指尖抚过画像,忽然轻笑一声:“真像。”她转头看我,母亲只是往柏淑婧兜里塞花生:“好孩子,多亏你当年救了我们母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父亲坐在堂屋抽旱烟,见到柏淑婧时,烟袋锅在八仙桌上敲出急促的声响:“这姑娘的眼睛,和祠堂里的古柏娘娘一个样。”我这才想起,祠堂的壁画上,灵柏娘娘的眼神确实与柏淑婧如出一辙。
晚饭时,母亲特意杀了老母鸡,炖锅里飘着柏叶的清香——那是她按“恩人”留下的偏方炖的。柏淑婧捧着粗瓷碗,听爸讲村里的闲事,不时插上两句,仿佛早己是这里的一份子。月光透过窗棂,在她发间织出银纱,我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岁月静好。
深夜,我带柏淑婧来到古柏树下。新芽在月光下舒展,每片叶子都像被镀了银。她伸手抚摸树皮。
“我们要在它面前成亲。”我掏出藏在兜里的银戒指,戒面刻着古寺的飞檐纹样,“工资攒了三个月,本来想买金的,可是……”
“银的才好。”她打断我,将戒指套进无名指,“银饰辟邪,最适合。”她摘下一片柏叶,放在掌心一吹,叶片竟化作点点荧光,绕着我们飞舞,“等古寺修复好,我们就用柏叶铺红毯,用铜铃当礼乐。”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祠堂的方向亮起盏盏明灯。柏淑婧忽然指着古柏的影子:“你看,像不像有人在拜堂?”树影婆娑间,隐约可见一男一女交叠的轮廓。
“知道吗?灰袍老人说,灵柏树下成亲的人,生生世世都会相遇。”她靠在我肩头,声音轻得像梦
“我知道。”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感受着她发间的柏树香,“以后每一世,我都会在灵柏树下等你。”
古柏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我们鼓掌。我望着漫天繁星,想起这一路的坎坷:人事经理的阴谋、古寺的火灾……但此刻,所有的苦难都化作了掌心里的温暖。
母亲房里的灯忽然亮起,映出她在窗前缝补的身影。柏淑婧指着窗户笑:“看,妈在给我们缝喜被呢。”灯光下,母亲的影子与柏淑婧的轮廓重叠,像极了一幅温馨的年画。
这一晚,我们在古柏树下待到天明。
拖拉机的轰鸣声响彻村庄时,七根趴在车窗上喊:“赶紧上车!县城照相馆的师傅等着呢!”柏淑婧握着我的手,回头望向古柏,晨光中,新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仿佛在为我们的未来勾勒蓝图。
母亲追出来,往我们兜里塞了煮鸡蛋:“到城里别舍不得花钱,该拍的都拍下!”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却笑得格外灿烂。柏淑婧忽然转身抱住她:“妈,等我修好古寺,接您去住带阳台的房子。”
拖拉机缓缓启动,柏淑婧的头发被风吹起。远处的古柏越来越小,却始终挺拔如初。我知道,无论未来我们走到哪里,那棵树都会是我们的根,是跨越时空的见证者。
柏淑婧将头靠在我肩上:“等古寺修复工程结束,我们就办婚礼,好不好?”
我望着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阳光下,戒面的飞檐纹样与白皙的白皙的肤色交相辉映。我握紧她的手,轻轻点头:“好,我们的婚礼,要让整个灵木县都听见铜铃声。”
拖拉机穿过麦田,扬起阵阵尘土。柏淑婧忽然哼起小调,是母亲今晚在厨房里唱的民谣。我跟着轻声和,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向高空。
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被命运捉弄的有情人。在灵柏的庇佑下,在父母的期待中,我们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说:“我们,要一起走向未来。”而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