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卖屋纳官钱,拆屋代柴薪’,自古民间疾苦,每每逢灾难大荒,普通百姓难免需借债度日,地方士绅豪强便趁此机会,加以盘剥牟取暴利。”
“那爹爹推行‘一条鞭法’,却又是所为何事?”
张居正瞥了一眼对方:“一条鞭法大有裨益,一来可消除繁杂苛捐,二来可均平赋役,使小民少些负担,三来可减少沿途钱粮火耗,此利国利民之策也。”
这些日子,他也习惯张允修“分三点”的说话方式。
张允修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一条鞭法确有裨益,可一切是基于什么?”
“自然是吏治。”张居正简洁回答。
“错!”张允修十分确定地说道。“乃是基于白银!百姓田赋、徭役及杂税,全归一条,皆以白银纳税。”
“那又如何?近些年来,大明商贸昌盛,坊间多用白银交易,以白银纳税,乃应有之义。”
张居正十分笃定,他推行一条鞭法,从来也不是拍脑袋而行,此法最早可追溯到嘉靖九年,吏部尚书桂萼所上奏《任民考》。
可以说“一条鞭法”,乃是经过多年积累总结下来,才得以推行全国。
“问题便出在这里!”
以一个后世人的视角,张允修毫不留情地说道。
“爹爹让天下百姓以白银纳税,可地里种出来的是粮食,他们要去何处获取白银?”
“自然是”
张居正一瞬间卡壳了。
是啊,百姓们又没有白银,白银都在士绅商贾手上呢,他们要想用白银交税,就必然需要寻士绅商贾兑换白银。
其中压价盘剥,定然是会发生的。
可他也并非全无准备。
张居正神色凛然:“此事汝先前有所提及,老夫自有改进。
自上月以来,朝廷于各地设钱庄为百姓兑换,地方衙门也可按照市价收购钱粮,以此粮食充实粮仓,以供灾年之用。
朝廷有专款拨付,施行此策。”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道。
“此可与考成法并行,纳入官员考核之中。”
先前,张允修便提到了这个问题,张居正早就记载心里,便同时给出了应对方案。
张允修摇摇头,很是不屑的样子。
“无用,此杯水车薪罢。”
他说起话来丝毫不给面子,张居正没好气地说道。
“那你说如何?”
“解决之法甚是复杂。”张允修眯眼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士绅豪强便‘以末致富,以本守之’。
这些人立志于入仕,入仕之后便立志于藏富。
敢问爹爹,哪个士大夫家中没有窖藏几十万两白银?”
“也不尽然。”张居正有些迟疑。
看了看老爹的表情,张允修颇为无语地说道:“也就咱们家中地窖空空如也。”
张居正脸上有些不自然,随即解释说道。
“天有不测风云,藏富乃是为不时之需,此人之常情。”
张允修则是断然说道:“对于他们确实是人之常情,对于百姓可是灾祸了,若爹爹推行一条鞭法,那更是变本加厉!”
他起身瞪眼。
“爹爹可知道,推行一条鞭法不单单有益处,还埋藏下更深的祸端。
即便是爹爹以钱庄兑换之法,暂且止住士绅们盘剥百姓,可挡得住滔滔大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