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十二月的黄昏来得仓促。科尔尼训练基地的路灯在下午四点就早早亮起,在呼啸的寒风中投下孤零零的光晕。
御影玲王穿着俱乐部厚实的羽绒服,步履轻快,手里提着一个印有细格纹样的深蓝布袱,停在温格办公室门前。两个小时前他落地伦敦,还没有告诉任何队友,否则将有一场热腾腾的派对在等待他。在此之前,他有其他事要做。
他在走廊里徘徊许久,等身上沾染的室外冷气散去后,用指节拂去了肩头看不见的寒霜,才叩叩敲了两下办公室的大门。
“请进。”温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
玲王推门而入,室内的暖意瞬间包裹了他:“下午好先生,希望没有打扰您。”
温格从一摞青训报告中抬起头,看到是他,严肃的面容自然舒缓:“欢迎回家,Reo,看来你已经从旅途的疲惫中恢复了?”
“非常顺利,谢谢您的关心。”玲王走近办公桌,将那个图案独特的深蓝布袱轻轻放在桌角,“这次回去日本,想到您或许会怀念那里的某些味道,就自作主张带了一点回来。”
他边说边从纸袋中取出包裹仔细的食盒,慢慢打开,晶莹软糯的外郎饼排列整齐,传统的竹叶衬底散发着清香。
“锵锵——是两口屋的外郎饼。”玲王笑着眨眨眼,“我去了一趟名古屋,找到当地最负盛名的店。老板听说我是阿森纳的球员,特意问候您。他说,店里还留着您执教名古屋鲸八时惯常坐的靠窗位置,风景依旧。”
是的没错还被双料球迷拉着拍了许多张合影被挂在了店里的墙上,而自己的照片旁边就是弯下腰和店主母亲合影的阿尔塞纳·温格。玲王想,老头子在当地球迷心中相当有分量,连带着自己这个青训小将也被热切支持了。
温格看着熟悉的点心稍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孩子还会在密集的集训中抽出时间去买些小东西带回英国讨自己欢心。明明是还没长大的个小少爷呢,偏偏记得身边每一个人的喜好,总是把惊喜奉上。一个礼物一样的男孩。
“……两口屋的竹叶还是这个香味。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缓缓靠向椅背沉默了片刻,“那位新老板是原来店主的儿子吧。时间过得真快。”
玲王点头:“老板听说我是带给您的,特意叫母亲来选您喜欢的口味,她说永远记得您这位个子高高的法国绅士呢!”
看着眼前这个故作稳重,实则眼睛亮晶晶满脸写着快夸我的少年,温格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弧度。
他拿起一块还带着微温的外郎饼,软糯的口感瞬间唤醒了尘封的记忆。1994年签约日本名古屋鲸八,1995年率队拿下冠军,再到后来执教阿森纳,竟然已有近二十年。神奇的是,外郎饼的味道全没改变——老实说,他觉得自己都已经变了很多,被足球,被他挚爱的阿森纳。
“连我都变成奇怪的老家伙了,点心的味道却没有变,多神奇啊。”温格少有的陷入感慨。穿越过漫长旅途的旅人,在向后来的同路者展示地图上那些被仔细标注,却唯有亲身走过才能理解的曲折处。
“作为一名教练,我们总在试图塑造球员,给予他们战术和纪律乃至对足球的理解。但当他们离开,当岁月冲刷过后,最终能像这点心的味道一样被长久记住的——或者说,一个教练能真正留给一名球员的究竟应该是什么呢?”
玲王不解其意,但还是耐心听下去,阿尔塞纳总有阿尔塞纳的道理,只要听着就好了。天知道这是不是对自己的什么考验。
“是那些获胜的战术吗?那些可能会过时。是严格的训练要求吗?那些可能会被抱怨。或者,仅仅是曾毫无保留地信任过他们,并为他们铺展过道路的确证本身?”
“信任是会被辜负的,先生。”尽管在许多事情上,年轻的御影玲王插不上什么话,但关于辜负关于背叛确实颇有了解。某些时光不可避免地在他生命中留下浓重一笔。
“Reo,我多么聪明的孩子。我想要你告诉我,一个教练,如何才能不被时间仅仅简化成一个模糊的甚至可能被怨恨的符号?他应该努力在球员的生命里留下怎样的回忆,才算是尽到了责任?”
“我留给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是值得感恩的导师,还是束缚野心的枷锁?他们对阿森纳的记忆是温暖的家,还是一个终需逃离的固执老人的王国?”
很显然,他不是在考验玲王,他是真的在疑惑。
不妙。御影玲王心中警铃大作,看来今天自己来得巧也不巧了——温格这是有心事。尽管自己人不在一线队,却还是对一线队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
弗朗塞斯克·法布雷加斯·索莱尔,16岁被教授从巴塞罗那带到伦敦,被倾尽心血培养,成为最年轻的队长,是温格美丽足球最杰出的作品。
然而这个故事如今却画上了一个让所有枪手支持者心碎且复杂的句号。他回家了,回到了巴塞罗那。转会本身或许可以理解,但过程……那些漫长的拉锯,离别的方式和时机,让这场本可体面的分手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