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弹出响来就行。”闻鸢飞毫不在意,行至矮几前坐下。
闻鸢飞一整袖袍,素指稍按琴弦,轻拢慢捻,柔和琴音缓慢流淌,犹若高山流水,涛涛汤汤,又如清风过山,天高云淡。
穆雪英神思恍惚,依稀忆起许多前事,时而是几乎已经忘却的母亲的怀抱;时而是初见练羽鸿时,他认真而执着的脸;时而回到了那个狭小的马车,二人头抵着头,不由自主昏昏睡去……
一曲毕,穆雪英仍沉浸在往事之中,隐约有着莫名的情绪笼罩而下,令他无法自拔。
闻鸢飞唤他一声,穆雪英回神,却听她道:“都记下了么?”
穆雪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这疗治调养的琴曲,可都记在了心里?”
眼见穆雪英仍是那副莫名其妙的神情,闻鸢飞“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天有五音,即为宫商角徵羽;人有五脏,是为脾脏肝心肾。五五相对,以琴音之律共振人之脏腑,调谐气血,拨正阴阳。方才所奏之曲正是为了帮助这小子疏调内息,你不会一点都没记住吧?”
穆雪英微微张口,他不知闻鸢飞弹曲竟有这层深意,稍作回忆,只隐约记得琴曲重复之处,随即道:“方才不知道,再弹一遍,我肯定能记住。”
闻鸢飞轻哼一声,也不多言,手指抚弄琴弦,一曲再度倾泻而出。
穆雪英一心二用,耳畔听着琴音曲调,眼中则紧盯闻鸢飞手势指法,心中暗记,直至曲毕,已将其全然掌握。
再次听得此曲,虽不复初时无限心绪,仍陶醉于悦耳动人的乐音之中,闻鸢飞无愧“织星”之名,以穆雪英平生所见,于琴曲一道,无人能出其右。
闻鸢飞这一次也懒得说话了,略微扬首,穆雪英立即道:“记住了。”
闻鸢飞起身让座,示意他弹来听听。
穆雪英也不推辞,撩起衣摆,优雅入座,十指悬于琴上,于脑中飞快回忆一遍,指尖终于触及琴弦。
及至第一缕琴音响起的刹那,闻鸢飞立时脸色大变。
穆雪英毫不犹豫,琴声一旦响起,中途便再未停止抑或出错,好似那大江东流,滔滔不绝,去而不返——
曲毕,闻鸢飞的脸色已是惨不忍睹。
穆雪英抬头看他,自若道:“怎样?”
“你问我怎样?”闻鸢飞简直被他气笑了,“你告诉我是谁教你的琴,我马上去把他砍死!”
穆雪英默然不语,其授琴恩师正是区区不才小舅虞瑱是也。
“琴曲指法所弹不差,无一处出错。”闻鸢飞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嫌恶道,“但这琴是我逼你弹的吗?你到底是想救他还是想把他难听死啊?你……你……”
闻鸢飞“你”了半天,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了:“你到底有没有感情?好好的曲子被你糟蹋得……你怎么就能弹成这样??”
穆雪英面不改色,闻鸢飞的话语虽稍有过分,比之虞瑱还是温柔许多。
穆雪英记性极好,平生所学俱是过目不忘。当初虞瑱为磨去他争勇斗狠的性子,强逼他学琴,穆雪英心浮气躁,虽能顺利弹出琴曲,却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曲中意境情绪,虞瑱痛批他为牛嚼牡丹,有记性,没悟性。
“反正我是不会费那个功夫去救这小子的。”闻鸢飞冷冷道,“我不管你弹得是好是坏,瞎得也不是我的耳朵。”
穆雪英道:“他若是病情加重……”
“说明你心底里还是更想杀他。”闻鸢飞冷哼道,“我会让阿菁每日按时送药过来,你若想他死,就别给他喝。”
穆雪英长出了一口气,只得说:“多谢前辈。”
“还有……”闻鸢飞原本已走到门口,忽而一个转身,回手捞过桌上铮鸣,死死抱在怀中,仿佛生怕穆雪英来抢似的。
“我的宝贝可不能给你作践……阿菁,找把最次的琴!我要让练羽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