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常欢轻轻抚摸晚晚的发髻,面上浮着几丝温柔的笑意:“明鹤,谢谢你。”
顾明鹤纳罕道:“谢我作甚?”
楚常欢道:“你在太后面前如此维护他,我自是要谢你。”
“你我之间,若是言谢,便是生疏。”顾明鹤道,“我既已承诺视他如己出,焉能再令他受委屈?”
楚常欢垂眸,一时无话。
马蹄嘚嘚,车轮辘辘,渐渐的,楚常欢也有了睡意,正待合眼时,马车已驶回府邸,停在正门之外。
他强撑睡意抱着晏晏下了马车,抬眸时,只见门楣上悬挂着丧葬白绫,就连灯笼亦换了颜色,扑面而来的死气教他心口一滞。
顾明鹤亦驻足不前,面色苍白如纸。
不过须臾,成永披着孝衣走将出来,眼眶红红地向二人揖礼:“侯爷、少君,谢叔他……去了。”
顾明鹤疾步冲进府内,楚常欢亦抱着孩子紧步跟上,至前厅时,一口漆黑的棺椁正停放其间,满堂烛火,长明无尽。
棺椁尚未合上,顾明鹤站在灵前,静静注视了半晌,方跪地叩首。
楚常欢把孩子交给成永,转而来到顾明鹤身旁,亦磕头行礼。
几息后,顾明鹤问道:“谢叔何时走的?”
成永道:“您和少君进宫后,谢叔便坐在檐下晒着太阳,却不知在何时睡了过去。属下见他面容含笑,以为心情舒畅,故而未做叨扰,直到正午,属下煎来一碗药,欲唤谢叔服下,才发现谢叔已经……”
顾明鹤不再多问,与楚常欢回房,更衣守灵。
谢叔虽是家仆,顾明鹤却将他以叔伯的身份执礼入葬了,不曾亏待分毫。
待终七之辰结束,顾明鹤便带着妻儿离开临潢府,返回眉州。
此时进入十月,北狄多地均已落雪,临潢府也不例外。
述律华得知他们要离开,特意命厨子制备了几分牛脩和酱牛肉赠与他们,以便路上充饥果腹。
述律华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眼下挺着大肚子送别,眼里毫无意外又蓄满了泪花。
驸马爷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安慰,便紧紧握住她的手。楚常欢朝她走近,笑说道:“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蜀地山环水璇,奇景秀丽,公主产子后可来蜀地一游,我定倾力相待。”
述律华瘪瘪嘴,哽咽道:“明年开春后我就带着孩子来中原,常欢哥哥可别忘了承诺,好生招待我。”
楚常欢有意逗他,拱手道:“草民遵旨。”
述律华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快走罢,趁雪势尚小赶紧离开,过了雁门关便可畅行。”
楚常欢拉着两个孩子向他辞行,晏晏年幼,不知礼数,倒是晚晚格外懂事,对她深深一揖:“承凤拜别公主。”
述律华轻戳他脑门,道:“臭小子,你可得管本公主叫一声‘干娘’!”
晚晚抿唇不语。
述律华瞥了一眼候在马车前的顾明鹤,催促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随爹爹离去吧,干娘明年便来探望你们。”
谢叔已殁,成永亦随他们南下,北狄境内银装素裹,新雪漫天,行进途中格外森寒,好在述律华赠了他们几张虎皮毛毡,御寒之效极佳,两个小崽子并未挨冻,只是行车速度过疾,令他们吃了不少的苦头。
一行人昼夜兼程地在寒冬腊月里赶路,终于赶在年尾这天返回了眉州。
姜芜早在小年前夕就已贴了对联和窗花,檐角亦挂了几盏红彤彤的灯笼,煞是喜庆。
得见众人归来,她欣喜地扔掉手里的簸箕,抱着晚晚和晏晏亲了又亲:“我还以为你们今年不会回来了,真真是件喜事。”说罢,又冲屋内叫喊道,“老爷,公子回来了!”
楚锦然自屋内走出,笑盈盈道:“回来就好。”
因此番舟车劳顿,楚锦然便免了守岁的习俗,叮嘱他们梳洗后早些入睡,初一醒来再包饺子。
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格外安生,即便邻里街坊轰隆隆地燃放炮竹,也未催醒任何一个疲累的人。
顾明鹤既将谢叔以叔伯身份入葬,自当为其守孝,他原想着趁新年择个吉日与楚常欢重缔婚盟,可眼下看来,此事只能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