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的风终于吹拂而来——带着焦土的气息,带着幸存者的哭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风吹动他染尘的衣袍,吹乱他额前的散发。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逐日”弓。
弓身依旧古朴,却已失了灵性。
那些天然龙鳞纹理暗淡无光,弓弦松弛,再无之前的紧绷。
现在的他,连拉开此弓都做不到了——没有神力,这弓就是一块沉重的木头和一根坚韧的弦。
但他没有颓丧。
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百年神职,百年姻缘,百年束缚。
如今神格被夺,婚约解除,他虽沦为凡人,却终于可以只为自己、为内心那最本真的信念而活。
他转身,一步步走下山巅。
脚步有些踉跄——仙根碎裂的余痛还在,凡人之躯还未适应失去神力的虚弱。
但他走得稳,每一步都踏在焦土之上,踏在那些被十日炙烤后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他要去看看,自己能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凡人之躯,哪怕已无神力,他依旧是后羿。
那个射日落日的后羿,那个守护苍生的后羿。
山脚下,一群幸存者正在从洞穴中爬出。
他们看到后羿走来,纷纷跪地叩拜,口中念着感恩的话语。
后羿没有停下,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前行。
他看到一个孩子趴在一具焦尸旁哭泣,走过去,蹲下身,用还算干净的衣袖擦了擦孩子的脸。
孩子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后羿拍了拍孩子的背,什么都没说。
继续走。
看到一条几乎干涸的小溪,溪底还有丝丝水流。
他脱下外衣,浸入溪水,然后拧出水分,喂给一个濒死的老人。
老人睁开眼睛,浑浊的眼中倒映出他的面容,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后羿摇摇头,示意他省些力气。
就这样,他行走在焦土之上,用自己的方式,做着凡人能做的事。
洛水深处,宓妃通过水镜目睹了一切。
当她看到后羿射出第一箭时的决绝,看到他每一箭都精准贯穿太阳核心时的技艺,看到他面对九日陨落却面不改色时的坚毅,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
那是一种共鸣,一种对同样心怀苍生、同样愿为信念付出一切的同道者的欣赏。
特别是当他朗声说出“苍生何辜”时,宓妃下意识地抚上手腕的蓝玉珠。
那枚在对抗混沌之劫时受损的珠子,在十日真火最盛时曾发出破碎的嗡鸣,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但此刻,它异常安静,安静得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在倾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