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晔的心始终悬着。
他知道陛下罚了将军跪十个时辰,直至次日正午。他虽依旨派了小内侍去记录时辰,却私下反复叮嘱那小太监机灵些,若真有不对,务必立刻来报。
第二日午后,那小内侍终于回来了,却不是来回禀什么紧急情况,而是与其他几个值房里的小太监凑在一起,带着几分后怕又有些夸张的语气,说着所见闻的“八卦”:
“哎呦你们是没瞧见!那位南宫佥事可真能熬!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到正午时分,一刻不少!起来的时候,脸白得跟纸一样,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看着腿都僵得没知觉了!咱家本想按白公公的吩咐上去扶一把,结果人家愣是摆手不用,自己强撑着要站起来……嘿!结果没站稳,‘噗通’一声又摔地上了!瞧着都疼!最后他还是没让扶,摆摆手就让咱家先回来了……真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一个人回的府……”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白晔的心口。
他正巧路过,看似无意,却暗暗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记在心里。
他能想象出那副场景——
将军那般骄傲要强的人,即便虚弱到极致,也绝不肯在外人面前显露分毫脆弱。
随后连续几日的早朝,白晔作为内官,需要侍立在一旁。
他的目光总会下意识地扫向武官队列中那个属于五军都督府佥事的位置。
空的。
依旧是空的。
白晔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窖。
他了解南宫月,那绝不是一个会因些许小病小痛就轻易告假、连续多日不上朝的人。
除非……
除非他是真的起不来身,完全无法自如行动了。
他是真的伤得极重。
一股尖锐的心疼瞬间攫住了白晔,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恨不得立刻飞到将军府去看个究竟,哪怕只是确认一眼将军的安好。
但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
他比谁都清楚,在那样的情形下,他万万不能流露出任何对南宫月的特别关注,更不能有任何干涉之举。
自从上次“送药事件”之后,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下,陛下的猜忌、将军的被边缘化、以及这次当众的羞辱与重罚,都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将军与皇帝之间的关系,绝非外界简单传言的那般“出身潜邸,从龙首功,圣眷优渥”。
这背后的水,太深,太浑,太冷。
以他如今的身份和眼界,根本看不清晰,也无力搅动。
他只能将所有的焦虑与担忧死死压-在心底,面上依旧忙碌于内官监的各项事务,处理着秋狩之后的诸多琐碎后续。
同时,他动用起自己能接触到的一切隐秘渠道,极其小心、极其隐晦地打听将军府内的消息。
最终,他所能探听到的,也只是最表层的信息:
南宫佥事自那日回府后,便闭门不出,一连数日都未曾踏出府门半步,谢绝一切访客。
府中只按时请了相熟的太医入内诊治,具体情形,外人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