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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铛博弈上(第1页)

时间回到前一天的晚上。

司礼监最深处的议事厅,戌时已过。厚重的锦缎帘幕隔绝了外界,只余下几盏嵌在墙内的琉璃宫灯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晕。紫檀长案上铺着素色暗纹锦缎,一方青玉镇纸压着几份未批的急件。角落的铜鼎里,沉水香燃得无声无息,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融入微凉的空气。烛影在刘礼沉静的面庞上无声摇曳,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火苗,让人猜不透此刻是平静抑或风暴。

脸庞犹带稚气的小顺子身着靛蓝棉袍,屏息侍立在最角落的灯影里。他的职责是适时加灯油、换香饼、添茶水。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珠却管不住地,在几位只在极远处见过的大珰身上悄悄流转。

位居主位的自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老祖宗刘礼。靛紫蟒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在灯光偶尔扫过时显出华贵的暗纹。他端坐着,腰背挺直如松,双手拢在袖中置于膝上。灯光勾勒出他清癯而略显刻骨的侧脸,下颌线条紧抿,带着一种无声的威严。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扳指,在他右手拇指上,随着细微的捻动折射出一点润泽的微光。在小顺子看来,这位老祖宗就像庙里的神像,不动如山,却又仿佛洞察秋毫,那股无形的压力让角落里的他几乎不敢呼吸。

左下首的是御马监提督太监王忠,身形壮硕异常,魁梧得似乎随时能撑破那身深青坐蟒!一张黝黑的脸膛饱经风霜,沟壑纵横,即使在灯下也显出一种金属般的冷硬。他抱臂而坐,双目微阖,如同假寐的猛虎,粗大的骨节凸起的手掌搁在膝上,让小顺子莫名想起了家乡村口那尊沉重的石狮子。这位大人不需要说话,仅仅是存在,就让人心惊。

右下首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戴德,刺眼的大红飞鱼服在一片深沉中犹如泼开的鲜血!与那艳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削瘦的身体和一张狭长苍白的脸。颧骨略高,衬得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带着点说不出的刻薄,嘴角似笑非笑地翘着,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光滑的红木扶手,笃、笃、笃……每一声都敲在小顺子心尖上。这位祖宗像戏文里的奸臣,小顺子心想,好看,但是邪气。

戴德对面坐着的是尚宝监掌印太监范福,圆滚滚的像个发面馒头裹在深蓝色的蟒袍里,肚子几乎抵着了桌沿。一张红光满面的胖脸,堆满了见到任何人都像见了亲爹似的、仿佛刻上去的笑容。此刻他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定窑白瓷茶盏,小心翼翼地吹着并不存在的浮沫。小顺子觉得他像庙里的弥勒佛,但总觉得那笑意并未真正到达他那双藏在层层眼皮下的小眼睛里。他似乎很怕热,额角有层细细的亮光。

再往下便是内官监掌印李信,坐在那里努力挺直腰板,显得有些僵硬。蓝灰色的蟒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过于宽大和刻板。他脸庞清秀,甚至带点书卷气,只是眼神总有些飘忽不定,时不时扫过主位上的刘礼,又迅速垂下,嘴角努力往上提着,维持着一个僵硬而恭敬的笑容。小顺子觉得他像学堂里被先生临时叫起来背书的好学生,紧张又怕错。

最后一位则是御用监掌印徐义,安静得像个影子,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靛蓝常服,坐在远离核心圈的位置,正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仔细研究着铺在面前的一卷营造图样。他面容清癯,眼神专注温和,仿佛这屋子里的暗潮汹涌都与他无关。小顺子看他像村里的老木匠,只会埋头做好自己的活儿。

深沉的寂静被刘礼手指无意识捻动扳指的微响打破,随即是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不疾不徐:“刚过明发的文牒。礼部林栖梧的奏折批了,《进士科考应试精要》要刊印发行,颁行天下。”

话音甫落,范福那圆圆的身子立刻向前倾了倾,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得比刚才真诚热烈了十倍:“祖宗爷!这可是打着灯笼也寻不着的肥差!”他放下茶盏,胖乎乎的十指下意识地搓动起来,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激动,“纸墨工本费奴才熟得很,统共摊下来不过几万两顶天了!可举子们盼功名如盼甘霖,这书……啧啧,少说也得卖个三五万册!一册利润定在……”他小眼睛飞快地转动着,心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十两上下!那便是……三四十万两稳稳当当!若运作得法,搞点附卷、批注、限量装帧,五十万两也并非奢望!”他那笃定的语气,仿佛眼前已经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五十万两!角落里的小顺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想象不出那是多少堆银子,他偷眼去看其他大佬,王忠依旧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徐义眼皮都没抬;李信明显倒吸了口冷气,眼睛瞪圆了。

戴德敲击扶手的手指节奏微微变快,丹凤眼里掠过一丝精光嘴角那抹似笑非笑更明显了,他手指“笃”地一声点在桌面上,声音带着一丝“意外之喜”的做作:“印书?巧了!”他看向刘礼,身体微微前倾,故作随意地道:“小弟前两日赶巧听到个事,工部柳伯年递了一个札子,是关于什么‘活版拼印精进法’的……”他并非临时起意。

“赵尚书说工部匠作监近年新制印台数百,刻工技艺精进,远胜寻常工坊。这等关乎朝廷文教颜面的大事,若能由工部专司其责,礼部专精于文字编纂,岂不既省了礼部劳烦,又显出工部新技之能?”。

他巧妙地将“控制权”包装成“分工合作”、“各展所长”、“优化效率”,还搬出了“朝廷颜面”的大帽子,顺带贬低了一下礼部的实操能力。

李信听到工部要抢刊印的活儿,脸上刚浮现出的一丝因为自己也能沾边的期待,瞬间被忐忑替代。范福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心里咯噔:这位又是什么意思?工部插进来,那银钱流动岂不是更复杂更难控制?他那条财路怕是要受影响!

就在戴德试图将这“合理化建议”坐实,众人目光被牵引之际,刘礼捻动扳指的手指倏然停顿。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戴德,又落在因为利益被触动而略显不安的范福脸上,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很赞同戴德的话。

“戴德此言,”刘礼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场的从容不迫,瞬间压下了厅内刚起的暗流,“确在理。印事繁琐,礼部事繁,工部有技,各司其职甚好。”他轻描淡写肯定对方,瓦解其锋芒。

话锋紧接着一转,温和下骤然显露峥嵘:“然,”他目光如电,直直看向范福,“印书为国所用,利更当为国所谋!万岁爷曾提点过,内帑当借此充盈一二,以资国用。”他再次抬出皇帝的模糊旨意(只提充盈,未说具体),顺势将焦点再次牢牢锁在“利”字上,且赋予大义名分。

“范福你通晓财货流转,方才你估算有三十至五十万之利。陛下仁厚,提过一句‘取其三分一为度’。”他故意不点明下限(10万)还是具体比例,把球精准抛给范福这个财政专家。

范福被点名,心提到嗓子眼。他飞快地计算:五十万利润!按成本挤一挤确实能做出来,可要交给内帑……他正纠结说多少合适才不拉仇恨,又能给各方留出空间……

就在他额角薄汗微沁,胖脸上笑容几乎挂不住,嘴巴张了张准备报出一个相对“安全”的数字(比如十五到二十万,可操作空间大)时,刘礼的声音再次响起,沉稳如山岳:

“范福精于算计,人所共知。陛下既言‘三分一’,我意,”刘礼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如鹰隼般直视范福双眼,“取其上限!取其最优!以范福推算可能之最高五十万利计,按陛下之度(三分一),当纳十六万六千余两。然内帑为国库臂助,司礼监为陛下守财,岂能只取中平?当效全力,博其高远!”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如铁钉入木:“本督以为,此事既关乎文教大业,亦是内帑增收良机。当按最高利五十万计,取其四成整——二十万两白银!由尚宝监点验清楚,现银入库内帑,账目分明!此事能否达成,全赖范福你心中这笔账,算得准、算得实!你以为如何?”

“二十万两?!现银?!”仿佛一柄千金巨锤,砸在了方才还在沾沾自喜的范福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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