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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的色彩（第2页）

渴望再“感觉”到一次，哪怕只是瞬息，那真实世界的、带着毛刺和温度的粗糙质地。

他望着伤兵营方向，灯火勾勒出帐篷起伏的阴影，李玥寰的身影在其间隐约闪动，像深海中的一束微光。

西岐的晨训结束后，金吒在回自己营帐的路上，无意间瞥见了一幅画面。

他那总踩着风火轮、仿佛不知停歇为何物的三弟，正抱臂倚在校场边缘一截半朽的木辕上。姿势是惯常的疏懒，甚至带着点不耐，但目光却像被什么钉住了，直直投向远处伤兵营的方向。那里，李玥寰正带着几个略通医理的士卒晾晒新采的草药，素色的衣袂在带着寒意的晨风里轻轻摆动。

金吒脚步顿了顿。

这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哪吒对李姑娘的“关注”。起初他觉得，或许是李姑娘行事特别，手法新奇，吸引了天性好奇（或者说，曾经天性好奇）的弟弟。又或许，是李姑娘身上那份与军营格格不入的沉静与悲悯，让哪吒感到某种……他说不清的吸引。

作为大哥，金吒心底那点柔软的、属于凡俗长兄的念头冒了出来：李姑娘是个不错的人，哪吒性子怪，若是哪吒能与李姑娘多些往来，哪怕是说说话，或许……能好些？

金吒是个行动派，心思也相对澄明直接。他并未深思这关注背后是否藏着更复杂的涡流，只觉得这是件好事，值得促成。

机会来得偶然。几日后，后勤押送一批新到的止血白麻布，指名需李玥寰查验签收。东西不少，堆在伤兵营外。金吒正巧路过，见李玥寰一人对着那堆布匹有些为难——她既要照看营内，又需清点搬运。

“李姑娘，可需帮手？”金吒上前，笑容温和明朗。

李玥寰抬眼，见是他，略松了口气，颔首道：“确有不便，劳烦金吒道友。”

“举手之劳。”金吒利落地挽起袖子，随即像是忽然想起，环顾四周，“咦，我三弟方才似乎就在附近巡哨，他力气大，脚程快，不如唤他来一同搬运，更省时辰。”

他说得自然，全然是出于效率考量的提议，甚至带着点替李玥寰节省精力的体贴。话音未落，他已运气传音，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区域清晰可闻：“哪吒！这边需人手搬运布料，速来！”

李玥寰微微一愣，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远处红光一闪，哪吒已踩着风火轮倏然而至，落在三步开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扫了一眼那堆麻布，又极快地掠过李玥寰，最后看向金吒：“大哥。”

“来得正好，”金吒笑着，浑然不觉空气中一丝几不可察的凝滞，“帮李姑娘将这些布匹搬入营中库房，分类安置。”

哪吒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走向布匹。他的动作依旧利落精准，俯身，发力，一大摞沉重的麻布被他轻松抱起，手臂绷直的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就在他抱起布匹，转身准备走向营帐的刹那——

“且慢。”

一道清冽平稳的声音插了进来。

杨戬不知何时出现在营帐的转角处，玄衣银甲，步履无声。他手里拿着一卷刚被风吹落的伤兵名录竹简，目光平静地扫过现场三人，最后落在金吒脸上，语气如常：“金吒师弟，方才姬旦公子遣人来寻你，似有要事相商，关于新式农具分发名录，需你即刻前去核对。”

金吒一怔：“现在？可这里……”

“此处有我。”杨戬走上前，极其自然地从哪吒手中接过了那摞麻布——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流畅，仿佛只是顺手为之。“李姑娘查验，我协助搬运即可。哪吒，”他转向哪吒，语气平淡无波，“方才巡营官报，南面辕门处禁制似有细微动静，你速去查看，以防有奸细窥探。”

理由充分，职责所在，无可指摘。

哪吒抱着布匹的手臂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他抬眼看向杨戬，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促交汇。哪吒的眼眸里映着晨光，却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泄露。杨戬的眼神则如同深潭静水，表面无澜，深处却蕴含着某种坚定的、不容逾越的屏障。

片刻，哪吒松了手。麻布落入杨戬臂弯。

“好。”他只吐出一个字，没有看李玥寰，也没有再看金吒，转身，风火轮再现，化作一道赤芒掠向南面，消失不见。

金吒看着弟弟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已然开始与李玥寰低声核对布匹数目、侧脸线条平静如常的杨戬，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促成好事的愉悦，像被风吹了一下，晃了晃，落下一层细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尘埃。

杨戬师兄……似乎总是这样。

每当哪吒与李姑娘可能产生稍多接触时，杨戬总会“恰好”出现，以各种合理且必要的理由，将哪吒支开，或者将事情揽过。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三次、四次呢？

金吒并不愚钝，相反他是个非常敏感之人。他只是不愿、也本能地拒绝向某些复杂阴暗的猜测滑落。杨戬师兄为人清正，修为高深，对周营贡献卓著，对李姑娘也一直以礼相待，多有维护。能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