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糙话吼得全厅寂静,就连魏暻都黑了脸。
“魏谨不仅是朝廷中丞,还是皇室宗亲,本王见了也要唤声皇叔,你说话放尊重点。”
于督尉脖子一缩,连忙跪地认错。
他和杨峰皆从少年时就在王爷手下做事,能被王爷提拔到如今的位置,可不仅要懂得看王爷脸色,更能够在适当的时候说出王爷想说又不能说的话。
同样是武夫,他比杨峰强就强在学会了点文人肚肠,譬如此刻,他所言便是抛砖引玉。
便看陈知府,他见王爷只斥责于督尉对魏谨言语不敬,却是避重就轻,好似没听见造反二字,就知道王爷在等什么。
于是上前几步跪在于督尉身侧,双手捧着两份折子高高举起,脸上尽是沉重与悲痛,凄声道: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等死不足惜,只怕王爷手下万千将士受吾等连累,王爷于心何忍?非我等要做那乱臣贼子,实乃储君暴虐不仁,今上昏聩。
臣等有心欲救万民,却无扭转乾坤之力,乱世之象已显,看天下谁能平定此国难,臣等也只能想到王爷一人,还请王爷早做决定,将来若有奸佞质疑王爷圣心,臣等必当言明今日之决绝,身先士卒矣。”
话落,其余人等皆跪地附呼,就差直说魏暻不造反就是对不起皇室,对不起万民,大有魏暻不答应,他们就死谏的架势。
魏暻像是被眼前这些人的决心惊到,久久不语。
杨峰极有眼力地去接陈知府手中的折子,送到王爷手上。
魏暻打开看了看,第一本折子写的是北境开战,边关百姓流离失所,第二本写的是太子这几年来所行恶事,天怒人怨,合起来便是“内忧外患,国将危矣”几个大字。
啪!
两本折子被重重拍到桌子上,力道之大足见魏暻震怒。
厅中再次陷入寂静,良久,便听主座上的人叹息一声。
“天下有诸位这等忠臣良将乃是国之大幸……本王身上流着父皇的血,又岂能龟缩于此,目送魏氏江山这般断送?”
此言落下,便是潭州兵马直击皇城之时。
不过魏暻聪明的很,他要的不是造反,而是反得理直气壮,众望所归,所以他从未明说自己要造反登基,首先便表示自己要亲自去京城劝诫皇上。
至于他带兵去京城究竟是劝诫还是逼宫,等完事后可以再细听。
而今日王府诸位言论,不肖半日便传遍潭州,又很快传至大江南北,引得天下震动,众说纷纭,更不乏借机生事者。
潭州一动,牵动四方,一时之间乱象横生。
最令人震惊的是,寿王带兵直抵皇城脚下,一路竟未受半点阻挠。
而与潭州相邻之地,倒是各自都出兵响应了,只是要么消息闭塞,又不信寿王造反,故而未能及时出兵,要么谨慎过头,打算静观其变,错过时机,要么直接响应潭州军跟着反了。
而距离京城最近,能够护卫皇城的冀州军倒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出兵了,奈何顾督尉调任边境,带走了一批精兵。
且冀州军正逢换帅之变,各方调动稍显混乱,即便很快整肃,对上准备充足的潭州兵也明显不敌。
以上种种,促成了寿王为首的一万兵马畅通无阻,其后更有三万兵马与冀州军鏖战于两州交界处。
待冀州冲出两万兵马追上寿王,其军队已然兵临城下,寿王正在请求皇上开城门让他进去进谏。
皇上又不傻,城门是不会开的,双方就此僵持,谁都不会轻举妄动,亦或者在等待什么。
但冀潭两州交界处却实打实地交战了两日,伤亡惨重,交界处的百姓在官府强压政策下也跑了半数,流至各地,也将战乱的消息散开。
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鹿城距离潭州不远不近,尽管官府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安抚民心,下发政令,亦无法阻止那些消息灵通的乡绅富贾提前跑路,引得城中百姓越发不安,更教官员们恨之晚矣。
……
说来也巧,婉姝离开信都不久,两军交战的消息便传了过来,但凡她态度没那么坚决,晚些出发,得到消息的娘家人绝不会同意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路。
好在顾家派了亲信老将护送,纵使担心也没到将人追回来的地步。
待婉姝一行人抵达鹿城时天色已暗,却见城门处聚了许多百姓,有人要出有人要进,无一例外,面上俱是忧愁惊惧。
官府担心百姓奔逃城池空悬,亦怕人满为患,混入豺狼,故而守城兵卫一一严格盘查,稍有问题便拒其出入。
轮到婉姝进城已是半个时辰后,马上就要关城门。
守城长官得知来的是主簿夫人,态度十分恭敬,却也硬着头皮确认了每个人的身份才放行,而后派人速去通知楚主簿。
这位长官倒是聪明,知道这个时候官员们都忙得脚不沾地,约莫是不会按时下值的,于是派人去城令司衙门报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