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披风做工极其精致,银线在月白缎子上绣出疏影横斜的寒梅,内里是蓬松柔软的银狐皮毛,领口处一圈狐毛衬得他下颌尖俏,面容愈发白皙清俊。
这披风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它明显是御用之物,带着帝王独有的霸道与恩宠。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并不瑟缩,却也并不张扬。
几年前那份易于拿捏的脆弱感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内敛的气质。
只是,他那双曾经清澈见底、偶尔会流露出惊鹿般神采的眸子,如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江南烟雨,氤氲着化不开的轻愁,与他过于年轻的容貌形成了鲜明的、惹人怜惜的对比。
年纪轻轻,眉宇间却已沉淀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微垂着眼睫,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披风前襟上那几朵绣工精巧的梅花,仿佛那冰冷的丝线能带给他某种安抚。
他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包括她这个太后,都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太后清了清嗓子,决定先从怀柔开始。她脸上堆起惯常的、用来示人的慈和笑容,语气温和得近乎刻意:“好孩子,快坐下,暖和暖和。
哀家听闻,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这大冬天的,最是难熬。如今可好些了?皇帝也是,这般冰天雪地的天气,就该让你在殿内好生将养着,何必让你出来走动。”
她话语里带着对傅御宸的些许埋怨,试图拉近关系。
宋昭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太后的脸,那眼神里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他微微颔首,声音清淡得像初融的雪水:“劳太后娘娘挂心,奴才已无大碍。”语气礼貌,却透着显而易见的隔阂。
太后脸上的笑容不变,心里却沉了沉。这小子,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她端起手边的暖茶,呷了一口,又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更深处:“唉,说起来,你这孩子也是命途多舛。哀家恍惚记得,你当初……离宫那一年,在外面定然吃了不少苦吧?可怜见的,看你如今这身子骨,想必是落下些病根了?那时……定然很不容易吧?”
她试图用共情来敲开他心防的裂缝,勾起他对漂泊在外的恐惧与艰辛的记忆,或许能让他对“安稳”更加渴望,从而更容易接受她的提议。
宋昭的指尖在梅花纹样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摩挲。
他再次抬起眼,看向太后,那双蒙着轻愁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唇边甚至极淡地勾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别的什么。
“都过去了。”他依旧是这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般的决绝,将那试图探入他过往伤疤的触手,毫不留情地斩断。
仿佛那段岁月已被他深埋,不容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位尊贵的太后,再去轻易触碰和利用。
太后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脸上的慈和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