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息的食指中指交错向上,似人行走,冷然道:“何况你我已悬在半空,往上走,只需几步,掉下去却是万丈深渊,哪里还有退路?”
妇息要子见与亲卫联络,便是要他动手的意思。
子见身为多马亚,手下军士杂役,皆习车战,可说是掌管着商族最精锐的一支战力,能人颇多,自然这时候要用起来。
子见对他那当右相大人的叔父,心中并无好感,自小便少见右相笑,总是板着脸让人害怕,长大后慢慢看出右相在一脸堂皇之下,暗中却不断消减父王的权力,又让子见感到不屑。
但他从没想过要对右相不利,妇息第一次说起时,他颇感为难,这次提出来,却让子见添了些狠厉。
他停下手,看着妇息,说:“我会安排人和息开、和那名亲卫联系,具体如何行事,容我再想想。”
妇息看他有些敷衍的意思,心中着恼,道:“一次失败就把你给吓怕了?你以后会是大商的王,若是这些决断也没有,如何理得天下事,管得天下人!?”
子见知道妇息有心激他,但昨日他已经立定决心,何须妇息言词相激!
大王之位**实在太强,若父王身后传位给右相,子见就永远与大位失之交臂了。
子见知道妇息怂恿他,说她想进复庙,不过是为子画着想,但作为妇息计划中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环,他也有继大统的指望。
“兹事体大,绝不容任何疏漏错失!”子见收起之前的嬉笑,正颜对妇息说。“儿臣有些话要问。”
妇息听子见说得郑重,也认真起来,再次与子见商议了一些如何联络、如何动手的细节。
二人商议完毕,子见心中满是对大位的期盼,思索着如何安排人手,以防事有不密,被人占了先机;又想着如何着手步步推进,才能得偿所愿。
二人说完正事,妇息看子见情绪炽烈,心中满意:“你呀,前一刻是夏夜的篝火,热得让人害怕,下一刻就如冷灰一般,怎么添柴也燃不起来,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子见惶惑,心中绮念全无,轻声回道:“不会了……不会的!”
妇息看了看复庙一侧的巨大水漏,心中估算了时间,对子见说了些勉励的话,整了整头饰衣角准备出门。
子画在相府等了许久,右相总是一拨又一拨的接见来人,井方的使者才走,亚进又来说了半晌,好不容易亚进走了,又来了好几拨人,厢房已经坐满了人,连门塾也有一个白袍黑边的弼人府的人在候着。
枯坐无聊,子画便去找子昭,偏子昭跟着那个叫甘之盘的师父关着门在“应对”,子画正要想妇微说一声先走,忽然易青匆匆走来,道:“王子久候,大人有请!”
子画纳闷,厢房还有不少人等着,右相怎么就有空见他?
快到相府明堂时,那个弼人府的人步履匆匆出府,联想起子信亲卫被杀,子画有意慢走了几步,看着易青的背影,软软垂下的手连着袖子被扎进腰带中,与昨日所见果然相同。
毕竟是长老的亲卫被杀,右相必会亲自过问,弼人府的人该是为这案子而来,只是他们该想不到,凶人便在相府之中,便是将他们引到右相面前的这个断臂卫易?
进得明堂,正看到右相伸直双臂,舒展身子。
“枯坐一日,不得动弹,我要去复庙告慰烈祖,你陪我去。”右相扭扭脖子,对子画道。
子画英眉微扬:“可是侯虎得胜?”
如今能在复庙告慰烈祖,除了侯虎领兵讨伐邛方,便是妇杞伐犬,妇杞要去江黄调兵,旬日间不得与犬侯接兵,可以猜的,便只有侯虎得胜了。
右相赞许点头:“卫启昨日射杀邛方旗手,致使邛方阵脚大乱,首战得胜,足可告慰先祖!”
才到复庙门口,子画看到子见从复庙中走出,见到右相辇车,吓了一跳,装作没看到,匆匆驱车离开。
右相并不在意,吩咐从人在墙角摆了牲盘果盘,振了振衣摆,口中念念有词,跪地而拜。
“季父,不用进去吗?”
右相对着王宫方向拱手:“伐邛大事,大王亲入复庙请了雍己大王的神位,侯虎得胜之日,便该由大王告祭烈祖,我如何敢僭越!”
子画脑中又闪过易青那一闪而逃的背影,深深望了右相一眼,猜不透季父究竟是圣贤,抑或是伪到极处不自知的伪人?
语似无为,不求而名至;言中无欲,不求而利归。
子画从背心生气一股寒意,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细问,复庙的门又被隆隆推开,从中婷婷袅袅走出一人,正是妇息。
“母后?”子画不敢置信看着妇息。
妇息目不斜视,上车端坐,轻轻对御者说了一声,御者抖缰轻喝,车辇缓缓启动,朝王宫驶去。
子画目视妇息辇车走远,回头震惊地看向右相,只见右相对周遭一切视若不见,双手合十,拇指触额,嘴上喃喃念叨,愿祖灵垂怜大商子民,给邛方降祸,让侯虎、卫启全胜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