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索弜所料,此前种种不公,固然有祖父大人轻贱羌人的缘故,但若非大哥从中作梗,他何至处处受制,一刻不得畅快。
昨日探得大哥进宫,周类便料知今日会有质问,只是没想到,祖父的处罚会如此严厉。父亲的语气凌厉,但其中透出的温情,却让周类有一丝慰藉。
想到大哥所有的亲切豪爽,居然全是作伪,周类心中一片冰凉,继之恨意大盛,只是亲卫在旁,却不能表现出来,暗自压抑着,装作一切如常,往自家窑洞走去。
索弜早在窑洞外候着,周类身后有亲卫跟着,不方便说话,对索弜使了个眼色,心中祈愿索弜能明白他现在的处境。
周类向索弜抱拳见礼,索弜也抱拳还礼。
索弜自然注意到他的眼神闪烁,但亲卫在侧,周类无法给出更多更明显的信号。
他领着索弜往窑洞走去。亲卫一路跟着,也欲一同入内,周类回首皱眉,盯着亲卫不放,亲卫厚厚的嘴唇像出了水的鱼,一张一合地犹豫,终于自他的逼视下止步,在门口站定。
他将索弜延请入内,掩上门,悄声说:“先生所料不差,正是大哥从中作梗。”
“公子意欲何为?”
“请先生救我!”周类忽然跪倒在地。“刚刚随我来的是父亲的亲卫,来监视我,命我不得离开周邑。”
“近日无事,不离开也无妨。”索弜道。
那日商议过后,索弜派了阿兄、阿弟往北,居然顺利寻到博隐部的“母亲”,两下里正在勾连。博隐部应承,在此期间,不再南侵,只是提出要求,要子永亲往博隐部,以血盟诅。
羌人不重利,只信血盟,这却是无可奈何的事。
此事周类参与其中,自是知道羌人近日不会犯边。
“离不离开周邑倒在其次,只是如此苟活,今世不得翻身!”先前周类知道自己被祖父与父亲排斥,却不知道如何翻身,明了这一切只不过是大哥在背后作梗,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在心内盘旋——杀了他!杀了他!!
昨日探知大哥入宫的消息,这个念头便如夜枭一般,睁大着眼盯视着他的内心,又如夜鼠噬黍,一粒,一粒,一粒,啃噬得他全身颤抖,生生把自己的下唇给咬破……
周类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坏了,极力想用其他的事来冲淡心中恶念,但恶念一生,却总挥之不去。
“若得先生相助,类绝不相忘!”既然是心底的召唤,那就顺从了吧。一念至此,他把昨日心中所想一五一十说给索弜听,声音越说越小,话语中有自己说完才惊觉的诡异。
索弜沉默不语,似在犹豫。
“我的心思,先生已尽知。若先生不肯生我,就请先生死我。”他从腰间抽出短剑,双手递给索弜。
祖父的防范是如此严密,他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势力来抗衡,只能依靠来自大商的子永和索弜。
“我如何帮你?”索弜没有接他的短剑。
“请先生先替我杀了他!”他指着门外的亲卫。他没法不动声色地杀一个人,但他却知索弜可以。同时,他欲就此把索弜、子永和自己绑到一处,不至半路回头,剩他一人孤零零地往前。
索弜稍作沉吟,点头,示意他收了短剑,开门走了出去,对厚嘴唇的亲卫说:“公子唤你。”
说罢,索弜从门边让了让,让亲卫进到窑洞中。亲卫才进门,索弜从背后缠了上来,左手抱住亲卫的头,右手持匕,朝亲卫的脖子抹去。索弜左手慢慢放开,亲卫厚厚的嘴唇无声地张合几下,当即扑倒在地,血汩汩流出,瞬间便成血泊。
周类看着倒在地上的亲卫,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来回走了几步,站定,对索弜说:“我还要人,先生能抽出多少人给我?”
“加上我,三人,应该够了。”
阿兄、阿弟明日要随同子永去博隐部,子永手下三十三人有马匹的,也将一同前去,壮周任声威。
索弜道:“成事不在人多,何况其余的人,片刻间也无法到此。”
“其他人不用,便是有你在,也是尽够了的!”周类尽量温和地说笑,告诉自己,一定要从容淡定。
周类低头想了想,该安排下人给宫中送礼去了,抬腿便往门外走,正准备开门,索弜在身后笑道:“公子看看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