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件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罗缎褙子,料子虽显贵重,颜色却仍透着少女的清新。
内里衬着雪青色的主腰,领口处微露出一抹细腻的织锦边缘,庄重中不失精致。
下系一条深碧色的百迭裙。
百迭裙长及小腿,恰露出半截圆润紧致、肌肤莹白的小腿曲线。
足上一双不多见的浅肉色丝袜,薄如蝉翼,勾勒出纤巧玲珑的脚踝线条,宛若玉雕。
脚下是一双娇小俏皮的平底漆皮鞋,款式别致,与“月牙跟”一样,和我记忆中前世的某些风尚隐隐相合。
此时,陈卓与张文翰夫妻也陪着我大舅哥钟秋霁来到了茶寮,大娘子含笑问我:“这五哥儿和六哥儿,不知你更属意哪一个?”
五公子汉瑜已经十二岁了,我和他简单地聊了几句,看他心思细腻敏感,性子大抵定型。
想着瀛洲学宫虽为新宋求学圣地,可学童多数是宗室贵胄、高官嫡系,门户之见犹深。
他们出身闽西商贾之家,在那等环境中,必然会因身份而低人一等,朝夕相处间,恐怕要备受冷眼歧视,于他心性修为恐非益事。
反观六公子汉昕,年方十岁,性情活泼开朗,心思纯良,遇事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这般心性,适应能力自然更强些,纵使初至异地,面对陌生环境与人物,想来也能更快地融入其中,不至因出身之别而过于郁结于心。
思及此,我略整心神,向大娘子恭敬一揖,温声答道:“回岳母的话,小婿细细思量过了。六公子汉昕或更为合适。”
大娘子眼中泛起欣慰与感慨交织的神色,轻叹道:“那瀛洲学宫门禁森严,非天潢贵胄、便是三品大员嫡系方能踏入。寻常寒门纵有英才,也难叩其门。你为陈家儿郎如此筹谋打点,这番深厚心意……着实让老身不知何以为报。”
见她言语间情真意切,我忙躬身再揖:“岳母万万不可如此说。晚辈既蒙岳丈、岳母垂青,许以薇儿,则陈家之荣辱、门庭之休戚,便已是晋霄份内之责。能为弟弟前程略尽绵力,是晚辈应当应分之事,岂敢当岳母如此谢语?”
此时,陈卓与张文翰夫妇伴着钟秋霁走进了茶寮。
陈薇的娘亲二娘也随后而至。
陈薇柔声向母亲问了早安,钟秋霁情绪有些低沉,进屋也不跟我搭话。
二娘朝我略一颔首,恰有风过,茶寮门帘被吹得剧烈摆动,哗啦作响,而她衣袂鬓发却纹丝未动,仿佛周身笼着一层无形的气墙——我从陈薇处知道她娘亲会功夫,可没想到她的内家功夫已臻化境,周身气劲圆融自如之象!
二娘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极轻地叹了口气,转身拉住陈薇的手,低声说出一长串我全然不懂的方言。
我正自茫然,却见席间众人目光齐齐望向陈薇。
这一瞬间我才恍然大悟,怨不得我一点儿也听不懂,二娘说的并非闽西某地土话,而是发音方式颇有几分相似的南越语——青云门有察子说南越话的。
陈薇身子一晃,少女白皙的面颊褪尽了血色,怔怔望着青砖地。
我有些担心,将陈薇微凉的小手紧紧攥入掌心,目光探寻地望向她。陈薇却只是对我勉强牵起嘴角,淡淡一笑。
二娘沉默着走到软榻前坐下,端起青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茶烟袅袅,模糊了她低垂的眉眼。
大娘柔声问陈薇:“你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薇似是心情激荡,还在神情恍惚,十娘子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故意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说书人的腔调道:“我今日也当一回通译,显摆一下,二娘说呀——”,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含戏谑地扫了一眼陈薇:“薇丫头年纪还小,身子骨娇嫩得像初春的柳条儿,虽说她对你也是一百个钟意,暖床之时情炽如火,教君恣意怜——不过你可不能摘了她的红丸!老爷将她指配给你,没有先嫁平夫,可是出身不正呀,将来怎么跟那些名门贵妇……”
话音刚落,她自己先笑得弯了腰。
大娘嗔怪地打断:“十妹!就你话多!”眼神飘向二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转头对陈薇:“薇儿,告诉你娘,你爹的安排才是真正面面俱到的,也是为了你好。”
陈薇渐次宁定了心神,方才失血的颊边恢复了血色,才小声和她娘做了通译,二娘却只沉默不语,正要转脸再向大娘说什么的时候,陈薇微微摇摇头,不着痕迹地向她娘亲使了一个眼神。
大娘子见状便起身说要回去礼佛了,领着二娘一同站起,将空间留与我们。
行至门前,她又停步,回身望来。
这位主持中馈、仪范雍容的老夫人,目光温润而深沉,对我这个陈府未来的女婿柔声说道:“晋霄,你如今已算得是我陈家的“一半个女婿”了,我家老爷对你寄望更深,也会用心辅佐与成全你,只望你日后能成为陈氏一族新的主心骨。”说罢,她看了一眼陈卓与陈薇,最终将目光落在薇儿的身上。
我当即敛容正色,后退半步,向她端端正正揖了一礼,沉声应道:“晚辈必竭尽所能。”
眼前这对姐妹,一位风韵动人的闺中少妇,一位豆蔻年华的青涩娇柔。
二人并肩而立,恰似春庭枝头并蒂初放的双生芙蕖,一株秾艳欲滴,一株含羞待放,在微风里轻轻依偎,教我见了,怎能不心生无限怜爱!
大娘又让陈薇将她的话译给她娘听,陈薇执起母亲的手,用南越软语轻声解释,其间眼波自我脸上掠过数次。
大娘和二娘出门时,又再次把陈薇叫了出去。
留在室内的十娘,一面寒暄着,安顿众人坐下来,招呼下人奉茶,对张文翰柔声说道:“文翰,一会儿我们一同去看看庄子,务必让你娘子亲自牵着晋霄的手,往人多处去!”
张文翰僵硬地点着头,目光在陈卓与我之间徘徊片刻,深吸一口气:“昨夜我与卓妹深谈过了。承蒙李公子垂青,眼下先以侍寝之名与李公子相爱,待得方便之时,再操办喜事,私嫁于他。”
他顿了顿,拱手道:“恭喜晋霄贤弟娶得美人归!亦恭喜卓妹终嫁得如意郎君,我只希望你们早日合体,省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