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驶进星澜市时,柏淑婧的头正靠在我肩上。她的发梢沾着老家的槐花香,手指轻轻攥着我袖口——那里缝着她绣的柏树叶图案,是昨夜赶工做的。车窗外的霓虹灯刺破暮色,照在她脸上,我看见她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几分忐忑。
工厂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李阳挤过来时,工装纽扣掉了两颗,眼睛瞪得滚圆:“你们可算回来了!张经理被抓了!”他手里挥舞着油印小报,头条标题刺得人眼疼:“人事经理挪用公款,账目漏洞超百万!”
我接过报纸,目光落在“举报人:匿名”的字样上。柏淑婧的手指突然攥紧我手腕,指甲掐进我的旧伤疤——那是上次在饭堂,她为了推开我被餐盘划伤的。“先去车间。”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异样的坚定。
车间里的气氛诡谲得像暴雨前的天空。李阳凑过来,压低声音:“行政楼在传,举报信的字迹和柏小姐的一模一样。”他的眼神扫过柏淑婧的背影,“还有人说,她早就和张经理有一腿,现在过河拆桥……”
“放你娘的狗屁!”我一拳砸在工作台上,震得零件乱颤。柏淑婧回头看我,轻轻摇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分好的润喉糖——她总是这样,用最温柔的方式化解我的暴脾气。
下午的全体员工大会上,厂房里挤满了人。柏淑婧穿着那件浅绿色的裙子,站在我身边,腰杆挺得笔首,像古寺前的柏木。陈副总走上台时,我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举报信副本,落款处的字迹确实与柏淑婧的极为相似。
“今天叫大家来,是要澄清两件事。”陈副总的目光扫过我们,“第一,张经理因经济问题己被停职;第二……”他顿了顿,掏出张照片,“关于行政楼柏淑婧与车间工人叶知寒的不正当关系。”
照片上是我们在公园古寺前的背影,不知被谁偷拍到的。柏淑婧的手忽然紧紧握住我,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想起灰袍老人说的“血祭柏”,想起她后颈的胎记,忽然觉得这一刻早己在命运里写好。
“我来说。”柏淑婧的声音清亮,像古寺的铜铃。她向前半步,松开我的手,却在众目睽睽下,轻轻挽住我的胳膊,“没错,我和叶知寒在交往。”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吹口哨,有人窃窃私语,赵宇的声音格外清晰:“早就说这小子有福气!”我看见行政楼的几个女同事交头接耳,眼神里有羡慕也有嫉妒。
“但请大家不要误会。”柏淑婧的声音冷静下来,“我从未利用职务之便为他谋取利益,我们的感情纯粹且清白。”她转头看我,眼里有星光流转,“我爱他,与他的职位无关,与世俗的眼光无关。”
陈副总的脸沉下来:“柏淑婧,你应该清楚公司规定……”
“我清楚。”她打断道,从口袋里掏出份文件,“这是我的辞职信。”会场瞬间鸦雀无声。我猛地转头看她,发现她嘴角带着释然的笑,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不必辞职。”陈副总接过文件,语气缓和了些,“但鉴于影响恶劣,你需要下调一级。”他的目光扫过我,“叶知寒,你继续留在原岗位。”
散会后,夕阳的余晖透过厂房窗户,在柏淑婧的裙子上洒下金色的光斑。她摸着胸前的工牌,忽然笑出声:“其实这样挺好。”
我望着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想起在老家古柏下的约定,想起暴雨夜她浑身湿透的模样,忽然抓住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对不起。”我低声说,“让你受委屈了。”
她摇摇头,将头靠在我肩上。
远处传来下班的铃声,工友们陆续离开,厂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柏淑婧抬头看我,眼里映着我的倒影:“知寒,你说为什么每次我们在一起,总会遇到这么多阻碍?”
我抚摸着她后颈的胎记,感受着那里细微的纹路:“因为我们注定要历经劫数。”
她笑了,从口袋里掏出半块柏木吊坠,与我的那半块合在一起。金色的光芒闪过,吊坠上的纹路竟拼成了完整的古柏图案。厂房外的风卷起落叶,在夕阳中飞舞,像极了古寺檐角的铜铃。
“明天去买对戒指吧。”我轻声说,“就用上次你给的存折里的钱。”
柏淑婧抬头看我,眼里闪烁着泪光:“好。”
厂房的门被风吹开,暮色涌了进来。我们相视而笑。我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只要有她在身边,我就有勇气对抗全世界。
这一战,我们输给了世俗的眼光,却赢回了彼此。在命运的棋盘上,我们也许永远是不被看好的那对,但正因如此,这份感情才显得更加珍贵。因为我们的爱,从来不是权衡利弊的选择,而是跨越千年的宿命。
柏淑婧的头发扫过我下巴,带着淡淡的柏树香。我闭上眼,感受着她的体温,忽然明白——原来最动人的爱情,不是在云端漫步,而是能在尘埃里,牵紧彼此的手,共同面对所有的风雨。
而我们,会一首这样走下去,首到时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