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对不起,对不起……”寇樾伏跪在地,泣不成声。
他的话似一柄利刃直戳楚常欢的心脏,把他绞得鲜血淋漓,呼吸不畅,浑身犹如脱力般摇摇欲坠。
顾明鹤忙搂住他,焦急地唤了一声“欢欢”。
楚常欢木然道:“如此说来,王爷他尸骨无存?”
寇樾和顾明鹤俱都未接话,各自沉默着。
楚常欢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用力吸进几口气才觉得又活了过来,他对寇樾道:“你起来罢。此事不怨你,王爷舍身为民,即便没有你,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寇樾愧疚难耐:“嫂嫂……”
楚常欢双目空茫,全然没了半点生气。
良久,他微微合眼,淡声道:“我乏了,寇大人请回罢。”
他既下了逐客令,寇樾自是不便久留,于是起身向他深深一揖,而后离开了嘉义侯府。
楚常欢兀自回到寝室,梳洗后果真躺回床上了,顾明鹤凝视着他清瘦的身影,踟蹰半晌,近前道:“你若想祭拜,随时可去,我不会阻止的。”
楚常欢没有应声,呆呆地望向帐顶,满眼皆是死气。
顾明鹤本以为他要哭得肝肠寸断,却没想到会如此冷静,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可又不便多言,于是坐在床沿静静地陪着他,直到夜色渐浓,方脱衣上榻,拥着他入眠。
翌日辰时,顾明鹤下了朝匆匆回府,来到寝室内殿时竟发现惯爱赖床的人不在房中,他放下官帽跑出屋外,正逢姜芜踏进院内,遂叫住她,急忙问道:“欢欢去哪儿了?”
姜芜道:“王……少君在您进宫后就起床了,一直待在后花园里。”
顾明鹤当即赶往后花园,便见楚常欢坐在临湖的石亭里发着呆,直到他走近了方回过神来。
楚常欢抬头看了男人一眼,转而又望向碧波粼粼的湖面。
“今日早朝,陛下犒赏三军,宣庆辉寇樾等人均获封赏。”顾明鹤在他身旁坐定,复又道,“梁誉平定河西之乱功不可没,陛下追封他为正一品安国公,以亲王之礼厚葬,并将神位迎入太庙,世受皇恩。”
楚常欢痴痴地盯着远方,面上仍不显半分情绪,仿佛未将他的话听进去。
顾明鹤心疼不已,轻轻掰过他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欢欢,你说句话好不好?”
那双晶莹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明鹤,没了从前的风情万种,只剩无穷无尽的枯败与死寂。
微风轻拂,将两人的发稍缠绕在一处,不过须臾便又分开了。
顾明鹤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胸口分外胀痛——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有些刻入骨髓的爱,连同心草也无法抹净。
他争了那么多年,直到梁誉死了,也还是没有争过对方。
*
梁王的丧仪由礼部主持,工部选址建陵。圣上自八月初九日起就已辍朝,直至梁王头七过了,方可重入明堂。
梁王平定河西有功,礼部遵其功勋拟了几个谥号,圣上最终择选其一,赐“忠烈”二字以表千秋。
自从那日寇樾来到侯府后,楚常欢便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成天待在后花园里对着湖面发呆,饮食也用之极少,身子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晌午,顾明鹤自衙署归来,更了衣行至后花园,却没在石亭内发现楚常欢的身影,四下找寻了一番,仍不见其踪迹,于是唤来姜芜,问道:“少君在何处?”
姜芜道:“少君一早便出门了。”
“出门做甚?”
“少君没说,也不让奴婢跟着,想必是去祭拜王爷了。”
顾明鹤离开侯府,命人备来快马,当即赶往梁王府,然而询问后得知,楚常欢并未来过此处。
他思忖良久,始终想不出楚常欢的去向,不得以之下回家寻求楚锦然,对他道:“爹,欢欢不见了,您可知他会去到什么地方?”
“欢欢不见了?”楚锦然震惊之下重复了他的话,蹙眉道,“他没去梁王府吗?”
顾明鹤道:“没有。”
楚锦然沉吟良久,脑内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道:“莫不是……去了兰州?”
*
酉正时分,暮色四合,楚常欢已进入汜水县境内,趁休整之际在郊外的一家茶肆吃了碗热羹,很快又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