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的电话挂断后,苏启明握着手机在床边坐了很久。
不是因为邀约本身,而是电话里周浩最后那句话。
“替我向钟不晚先生问好。说起来,他和我父亲也算是老相识了,虽然……”周浩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不适的探究,“我父亲今年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钟先生倒是一点没变。”
听筒里传来轻笑声:“保养得真好。”
电话挂断后的寂静里,那句话在苏启明脑子里反复回响。
一点没变。
他想起钟楼初见时,钟不晚站在尘埃飞扬的光柱里,眉眼温润,看不出具体年纪,只觉得年轻。民国照片里那个一模一样的侧影,日期是1937年。想起钟不晚对许多旧事过分熟稔的了解,那些偶尔与时代脱节的用词。
还有他看自己时,似乎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眼神。
苏启明起身走到浴室镜子前。镜中的自己十七岁,眉眼间还留着少年人未褪尽的青涩轮廓。钟不晚呢?他看起来至多二十八九,不会超过三十。
但周浩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几十年前钟不晚就长这样。
苏启明用冷水泼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看着镜中自己逐渐清晰冷静的眼睛。
不想直接问。钟不晚如果想说,早就说了。他一定有理由。苏启明直觉或许与自己有关。
他推开房门。
钟不晚正在厨房准备早餐,晨光斜照进来,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淡金色。他听到动静回头,很自然地笑了笑:“醒了?刚接电话?”
“嗯。”苏启明走到中岛台边,接过钟不晚递来的温水,“周浩打来的,约我见面聊李书航的事。”
钟不晚煎蛋的手没停,语气平稳:“时间地点?”
“今天下午两点,他们公司总部。”
“我陪你。”
“他说想单独见我。”苏启明盯着钟不晚的侧脸。
钟不晚关掉火,将煎蛋盛进盘子,动作从容,“周浩这个人,心思很深。他父亲周远当年能从一个普通投资人做到今天,手段绝不干净。李书航的案子只是冰山一角。”他转过身,把盘子推过来,“单独去不安全。”
“所以更应该去。”苏启明说,“如果他想谈,这是个机会。如果他想设套,我们在明处,躲不过。”
钟不晚沉默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决定要去,我要跟着。启明。”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周浩如果提到我,别全信,也别急着问我。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一切。”
这句话坐实了苏启明的猜测。钟不晚确实有秘密。
“好。”苏启明点头,没再追问。
下午一点五十,不淮好易总部大楼。
钟不晚将车停在对面街角。“我就在这里等。”他看向苏启明,“手机保持通话状态,放口袋里,别挂断。有任何不对劲,给我信号。”
苏启明点头,推门下车。
顶层办公室的视野极好,整面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周浩四十出头,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笑容标准,伸手与苏启明相握:“苏同学,幸会。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
“周总。”苏启明坐下,开门见山,“关于李书航的案子,您想怎么谈?”
周浩不紧不慢地泡茶,手法娴熟:“年轻人就是爽快。也好,省的寒暄。”他将一盏茶推至苏启明面前,“李书航的事,我很遗憾。我父亲当年与王振业教授有合作,对底下学生之间发生的悲剧确实监管不力。”
“监管不力?”苏启明语气平静,“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赵刚受王振业指使推人下楼,事后从王振业处收取现金。而王振业实验室那笔五十万的咨询费,收款方是您父亲当时控制的公司。这似乎不是监管不力能解释的。”
周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语气依旧平和:“证据呢?赵刚死了,王振业也死了。你说的转账,有直接证据指向我父亲指使杀人吗?法律上讲,关联性不等于因果性。”
他身体微微前倾:“苏同学,我请你来,是抱着解决问题的诚意。李书航已经故去多年,但他妹妹还在世,身体不好,生活拮据。我们愿意提供五百万补偿,并设立以他命名的奖学金,公开承认他研究的贡献。这是实实在在的补偿。”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