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就听她滔滔不绝倾吐自己的冤屈。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子,在男人面前讲那深秘的细情竟毫无羞态,直铺直叙,激昂道来。
守门人被打动了,决然地挥了挥手:“进去吧,一直朝前,穿三个院,往西过月芽门,有座小楼,二楼202房间,是张书记的办公室。”
时已近午,她钻进了清朝大院的现代楼房里。敲动了202号屋门。
书记的秘书来开门:“有什么事?”
“张书记在不?”
“有什么事?”还是这样问。
“反映问题。”
“什么问题?”
“个人问题。你就是张书记?”走进屋去,坐在椅上。
“书记不在,正开会。哪方面的事?我可以转达。”
她不想跟“二传手”谈。问:“书记啥时有时间?”
秘书沉吟着,说:“跟我说,我一定转达到。”
她犹豫着,没有开口。
秘书很和气:“张书记很忙,你有材料吗?可以放下,我交给他。”
她摇摇头。
“把情况写一写,捡主要的写清楚,好不好?写完交给我,让张书记先看看,好么?”秘书从她倦冷的脸上看出她是要申诉委屈,没有推辞搪塞,帮她出主意。
回到家中,心又忐忑起来。越想越不安稳。她不怀疑那好心的秘书会把材料交上去,但,书记会认真管么?平头百姓的大事在某些当官的人眼里也许比芝麻粒还小,官人们的心肠好坏当然也不一样,谁知这张书记是何种人品。想到当年母亲为父亲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在昏灯暗影之下一份份写那最终石沉大海的申诉信的情景,身上就阵阵发冷。她不相信当官的会把百姓的事很重视起来,她用了两天时间,将材料认真抄了四份,狠了狠心,买了信封邮票把材料分寄到省里和中央去。
远方的回音一时不好等来,近处也毫无消息。她好不容易又找到秘书两次,回答是书记已经指示公安局办理。她去了公安局,那里的人告诉她,上头确有批示来,但案子依然如故,难能进展。“台柱子”晃不动。
陈惠蓉骨头缝里透着乏意,久久地躺在**不想动弹。炉火已因燃料的绝尽悄然熄灭了下去。残秋的凄风,深夜的冷月,树上瑟瑟飘零的枯叶将哀怆的情绪打进她的心底,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尽是落寂的悲愁了。佟红来了,问她到底作何打算,她只是怔怔地发愣,六神无主的样子。
已到了棉衣上身的时候了,苍凉的一九七二年就要过去。她胸中难熄的愤火锻炼着她的志气。她不信偌大个中国就没个讲理的地方,要申冤要雪恨,头破血流,死而无悔!
到省里告状去!
家中只有这辆自行车值些银两,就推到委托商店换回四十元钱;蒸了一锅白面玉米面掺合在一块的馒头,找只面袋装好扎齐,被褥卷成一束,一把铁锁封住一屋寒凉,义无反顾地迈向车站。
火车开驶三小时后,把她送到了省城的站上,出站打听省委省革委所在处,知道需乘六路汽车七八站地的光景,为了节约铜板,甩开脚板,一步步走了下去,走走问问,找到了省委省革委威严的大门。
门前有穿制服佩短枪的士兵把守,问她找谁,她说找领导,警卫就指指开在围墙外的一扇小门,让她进去联系。她转身走过去,推开了那门,里面有位与自己父亲年龄相仿的男人,问她找哪位领导,她说不出具体名姓,只说找能管事的。这男人就不让她进入,她向那男人讲自己找领导的意图,是蒙受了冤屈,遭受了摧残侮辱,要让领导主持公道,男人便指点说,你可去信访处反映,由他们把情况报给领导。并指点了信访处所在的地方。
“你是哪儿的?”接待人员问。
她报了居住的城市。
“有什么问题?”
“有三个流氓把我强奸了。”面对年轻异性,不遮不掩。
“怎么回事?”
把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遍,没有回避细节。
年轻的接待人员听得很专注。问:“没向当地政府反映?”
把没人管的情况讲了一遍。强调了罪犯后面有“台柱子”。
“岂有此理!”男青年的小白脸上燃起了愤怒的红潮。“有材料么?”
把备好的材料递上来。小白脸翻了翻,对文字表述还满意。
“我尽快向上反映,有消息会马上告诉你。”
怕又是泥牛过海的结局。追问:“要等多长时间?”
“我会尽快办的。”
“那我就在这儿等了。”
“别。你先回去,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不是有地址吗?你放心好了。”
她不放心。已经崩泡似地毁了一次又一次希望,谁敢保这回不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