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知晓自己寿命将至尽头,如今不过因为黎盏给的丹药才没受什么痛苦,他不是什么有着长生不老念头,要长久统治的君王,反而因为见过真正修行者,才更体会得世间轮回百转,各有所栖,死亡于他而言,只是归于平静。
“你见过他了?”
“见过,还请他留东宫为儿臣看了乏症。”
此刻再隐瞒也没什么用,太子想,自己这些日子对黎盏所做之事,想必早已传入皇帝耳中。多年相亲父子,到末了,都给对方留一层脸皮,保全皇家颜面才是身在高位之人无用言说的默契。
皇帝当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
若是知道,得活生生气精神,劈头盖脸痛骂一顿:“朕怎么生得你这么个蠢货儿子!”
他抚着自己太子手背,絮絮叨叨模样不像个帝王,反只像个寻常人家关切孩子的父亲:“这么多年,朕也说了这么多次,可人这一生,不就是想看着自己的孩子能成个家,能有个知冷知热,能辅助你成事的人么?”
“朕自知时日无多,坐着这位置也坐得累了,你从小让朕省心,也让朕走前,安安稳稳看你定下来,朕也享受最后数月清闲,不好么?”
太子抬眼,遂黑的瞳孔深深望向皇帝。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也不过——皇帝又一次,以自己提前退位,迎他登临帝位作为筹码,换他迎娶太子妃,令其九泉之下亦可瞑目。
皇帝年少时横戈跃马,潇洒恣意,到年老却期盼着想要皇家亲族的一点真心,看着自己最爱的小儿子能有鸿案相庄之人。
可他将太子从小养大,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儿子的性子呢?周玄决定的事,论是外人再舍以利,以情相求,不愿意便是不愿意,天上仙人来了都劝不得半分心思。
今日也该是如此,皇帝也早就习惯,正要松手,换些其他话题,问问他今日功课如何政务如何,朝中又如何,太子极突然地蹦出一个“好”字,如同棒槌一般敲在昏沉的皇帝脑袋,把他想说的想问的都给搅乱的一塌糊涂。
皇帝甚至以为自己病重以致出了错觉,声音微震:“你说什么?”
“儿臣说,好,”周玄向他行礼,“父皇既身体不好,擢选太子妃便需尽快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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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要选太子妃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周玄是什么人?圣上亲选的太子,背后不仅有皇后母家,更有朝臣对其人品,能力支持,性子更是谦逊温和,除却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爱好,可以算得上大梁数百年传承中最担得上“太子”二字的人。
毕竟或枭雄或能者喜好美人,后人也只会夸他一句风流潇洒,人之本性罢了。
不少女儿家尽皆蠢蠢欲动起来。
虽谁也不敢明说,但心中都清楚不过,现在选的是太子妃,可说不准再过上不久,这个头衔就要改为那最最尊贵的称呼,被奉为一国主母,入主坤宁宫了。
皇后本已经不打算对太子有什么要求,结果消息反倒是太监急急忙忙跑来通知的,一下喜得手中佛珠都险些落了地,忙双手合十地拜了两拜,又唤上身侧贴身婢女:“快,云云,扶我去慈恩寺,为太子多上两炷香!”
皇后比谁都急,办赏花宴之事同样传得极快,二品以上家中有女儿的官员都收到了请帖,时间就定在春分,距今只有半月不到。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以赏花为名,皇后在相看呢。
霎时间,京中最好的裁缝铺子被小姐派来的丫鬟挤得人满为患,新奇的首饰也被抢购一空,老杨从来就没有过这样好的生意,一夜之间,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